三人舞(一)(《郁闷——晨晖心理咨询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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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池中的基本礼节就是:不要评价别人的舞步。
因为并不是每一支舞蹈都是表演给观众看的,比如慢三或者慢四。这些舞蹈的动作并不飘逸洒脱,但只要跳舞的人能够保持彼此步调之间的平衡并且还没厌倦,就不妨碍他们继续跳下去。
凌晨2点40分,佳琪的车开着双蹦在北京东四环路上飞驰。她大开着车窗,任由倒春寒中冰冷的疾风撕扯着自己保养得当的脸,却丝毫带不走胸中的灼痛。
“佳琪,你能帮我一把吗?林莉突然就病了,很严重。”就在30分钟前,佳琪接到了杜岩语气焦虑的电话:“她已经疼得下不了床了,我偏偏在深圳,孩子又太小不顶用,我只有求你了。能委屈你陪她去趟医院吗?我知道不合适,但没有别人值得我信任了。”
佳琪是善良的,于是连脸都来不及洗,急火火地胡乱套了件大衣,拿上信用卡就跑出了门。可是对一个敏感的女人来说,从义不容辞到心理不平衡往往只是几分钟的事。
“是啊!我当然值得你信任,为你做了10年的情人,却在半夜2点被你从床上拽起来,送你老婆去急诊……”佳琪一边在心里不爽,一边赌气似的狂飚。
这是一条再熟悉不过的路,佳琪闭着眼睛都能把车开进杜岩的车位。不到3点钟她已经到了杜岩的家门口,尽管明明带着杜岩家的门钥匙以防万一,她还是很有分寸地先按响了门铃:“林莉!林莉?我是佳琪,开门啊!”
门怯怯地开了,杜岩的女儿小星一看见门外的佳琪,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阿姨……妈妈要死了……呜呜!”
小星才7岁,却可以看出那眉眼分明就是杜岩的眉眼。“不哭!不哭!小星乖,阿姨来了。”佳琪心里一疼,一把抱起小星就进了门:“林莉?林莉!”
“佳琪……我……在这儿……”在昏暗中,佳琪寻着微弱的声音,看到林莉正有气无力的倒在床上,睡衣和床单上已经遍是呕吐出来的污秽。佳琪连忙放下小星,几步走到卧室床前,捧起林莉的上半身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快……扶我去卫生间。”林莉说罢,便在佳琪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来,两个女人纠缠着,一步一步地往卫生间挪。终于瘫坐在马桶上以后,林莉立刻佝偻着身体,双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肚子,眼睛紧闭,痛苦的张大嘴,仿佛即将干涸而死的鱼。随着她一声凄厉的呻吟,一阵相当响亮的、某种生理过程特有的声音便响起来,然后卫生间里恶臭四溢。眼看着林莉的脸色越来越白,佳琪只能尽量安抚着吓坏了的小星:“小星乖,妈妈没事,妈妈只是肚子不舒服。咱们这就陪妈妈去医院。”
良久,激烈的便溺终于停了下来,林莉也虚脱了。趁着这一会儿功夫,佳琪迅速找出大衣和一双运动鞋,手忙脚乱地给她换上,然后几乎是背着她出了房门。
林莉的手机响起的时候,她正坐在佳琪身边的副驾驶位子上一阵阵犯恶心。“喂?”她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声音立刻就不太一样了。
佳琪虽然假装专注地开着车,却能明显听出林莉的虚弱中有一部分掺了水,那是为了撒娇装出来的。
“嗯,特疼!……在路上了,幸亏人家佳琪来了。”
『人家佳琪』,佳琪在心里重复着这个称谓,车子不自然地加速。
“小星在呢!”林莉费劲地回头,把电话递给小星:“小星,和爸爸说话。”
“爸爸!妈妈疼。你快点儿回来!……嗯!我会听佳琪阿姨的话。……阿姨,爸爸有事和您说。”
佳琪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接过手机,电话里响起那个熟悉的男声:“佳琪,谢谢你!”
“不客气!你放心吧!我会陪着嫂子的。”佳琪装出一副很爽快的样子。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忽然压低了:“你真好!我爱你。”
佳琪感到鬼祟和虚伪,莫名的一阵烦躁,冷冷一笑:“至于吗?没必要这么客气!到医院了,我先挂了。”
挂号、诊断、化验、交费,肩上架着一个,手里还得拉着一个,佳琪真希望自己能和林莉换换。医生最后给出的诊断居然是『葡萄球菌食物中毒』,这病虽然看着要死要活的,其实也就是打两天点滴的事儿。
“多亏你了,佳琪!”林莉挂着吊瓶躺在病床上,脸仍旧刷白,人却已经恢复了镇定。她说着,眼睛里满是谢意。
“没事儿!嫂子,你能睡就睡会儿吧!”佳琪坐在床边,林莉的目光让她心里五味杂陈。
林莉病殃殃的说:“怪不好意思的,但还是得麻烦你。别让小星呆在医院里,回头再传染个什么病。这孩子一夜没睡了,先送她回去吧!”
“那你这儿呢?没个人总不好吧?”佳琪问。
林莉笑笑:“我没事,知道是什么毛病心也就定了。明天我给小星的老师打电话,请半天假。刚才小星她爸电话里说,赶明天的飞机,晚上就到北京了。不过在这之前还得求你再陪陪小星,这孩子太小,她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行,我这就送她回去。那你好好养着,有事打我手机。”佳琪说着站起身来,她对这个善良的女人多少感到有点歉疚。
“辛苦你了。”林莉牵住佳琪的手,感激的说。
佳琪拉着小星,几乎是逃出了病房。
小星是半躺在车的后座上,一路睡回家的。
把渴睡的孩子在床上安顿好,佳琪也累得筋疲力尽,但还是强打精神收拾了一下房间。当她换掉卧室里那张腥臭扑鼻的床单时,心里难免一阵苦涩,因为过去的10年里,这张床带给她的回忆太多太多。
就在这时,手机出人意料的响了:“喂?嫂子?你怎么还没睡?”
“嗐!你看我这记性,你们的车开到哪儿了?快调个头回来。”
“回去?嫂子,我们都已经到了,小星都睡下了,您放心。”
“呃!……是么……哦!那好!我就是想告诉你,厨房里有方便面,冰箱里还有梅林酱菜。天都快亮了,买不到宵夜了。”
“还是嫂子细心,我都忘了饿了。你快休息吧!”
“好的,你也休息。”
挂断电话,佳琪确实觉得有点饿。她刚想转身去厨房,却突然猛地钉在了原地,一股骤然而起的彻骨寒意瞬间从脚跟升上头顶,浸透了每一个细胞。
医院的病床上,林莉傻傻地呆坐着,眼泪婆娑。
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攥着一串钥匙——自己家大门的钥匙。
Z:杜先生,您好!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杜岩的脸上愁云密布:嗯……很多!一下子都不知道怎么说,我脑子现在很乱。
Z:公还是私?
杜岩:私。
Z:人或者事?
杜岩:人。
Z:一个人还是几个人?
杜岩:一个人,但关系到几个人。
Z:这个人是谁?
杜岩搓着手:是佳琪。
Z:那么,不妨先说说这位佳琪。
杜岩微微低下头,语气和缓:佳琪……是我爱着的一个女人。她简单、执着、体贴,是那种可以信赖的女人。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有福气,所以才能够和她在一起。但是我客观上又无法娶她,觉得亏欠她。
Z:您所说的,情感表达多于事实叙述,您愿意讲得具体一点吗?
杜岩:你想听故事?
Z:不是故事,我需要事实。
杜岩抬起头,盯着Z的眼睛:事实上,她是我的情妇。你对此怎么看?
Z:情妇?情妇也分很多种。
杜岩歪了歪头,随即叹了口气:谢谢你这么说。佳琪真的是个好人,也许我应该说她是我的爱人更合适。坦白讲,我年轻时是个很荒唐的人,对女人一向朝秦暮楚,结了婚也不例外,直到10年前遇到佳琪。
Z:您是说,10年?
杜岩:嗯,那时她才22岁,刚刚大学毕业,充满幻想,热情奔放。
Z:而且年轻貌美,是吗?
杜岩的脸微微一红:是,很漂亮。我也承认,这的确是我最开始对她感兴趣的原因。但是逐渐的,我发觉她与众不同。男人对一个完美情人的所有要求,她都满足。
Z:男人对一个完美情人的所有要求,您认为都包括什么?
杜岩眯起眼睛,表情中带有一丝陶醉:肯付出、不计较、默契包容,甚至替我保护我的婚姻和家庭,最后连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很喜欢她。而且,她忠贞不渝。
Z:忠贞不渝?
杜岩:是的。10年来她遇到过不少追求者,有比我年轻的,有比我条件好的,但她选择和我在一起,从没有过动摇。
Z:听上去很完美。
杜岩:所以我安定下来。自从遇到她,我就觉得我应该知足,老天爷安排了这样一个女人给我,如果我继续贪得无厌、浪荡不羁,我会遭报应的。我决定只要她还需要,我就一定对她好,我也做到了。我有一次对她说,她是替老天爷来向我收帐的,我欠所有女人的,都还给她一个人。
Z:除了您太太那份,对吗?
杜岩苦苦地一笑:有人说过你刻薄吗?
Z:很多。
杜岩:这是你的习惯吗?
Z:有时候,这是我的工作需要。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杜岩:我不会因为爱佳琪而伤害我妻子。我妻子是个好人,虽然谈不上很贤惠,但是她为人厚道,没有什么心眼儿。年轻的时候她为我付出了很多,也容忍了我不少的荒唐事,现在我是她的依靠,我必须照顾她。
Z:仅仅出于道义?
杜岩:道义和感情都有。我和妻子的感情虽然很平淡,但是挺牢固的,即便是没有孩子的因素,我也从来没想过离开她。我之所以感激佳琪,觉得亏欠佳琪,是因为她从不要求我离开我妻子,甚至她和我妻子相处得很好。
Z:您妻子不知道您和佳琪的关系,是这样吗?
杜岩:当然,我们一直很小心的掩饰着,这在某种程度上对我太太是一种保护。
Z:看您的气色,最终没掩饰住吧?
杜岩沉默了一下:……前几天我妻子不舒服,我又在外地,万般无奈就请佳琪帮我照顾了一下,之后佳琪就觉得我妻子一定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她变得压力很大。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也不知道我妻子到底是不是知道了我和佳琪的关系,所有这些都让我感到焦虑不堪。
Z:您妻子的反应如何?和您争吵了吗?
杜岩:不,如果我妻子和我争吵,我起码还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从妻子身上似乎看不出什么异样,她还是和过去一样的平静,就是变得沉默了一些。我对佳琪说了,但是佳琪不信,她为此每天都惴惴不安。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是?我是对不起我妻子的,如果我妻子真的知道了我和佳琪的关系,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Z:您刚刚跟我说过,您妻子容忍了您很多的荒唐事。
杜岩有点急躁:这次不同,你理解吗?佳琪和我妻子好几年前就相互认识了,我妻子一直认为佳琪是个好人。而且,我妻子知道我认识佳琪10年了,所以她一定会联想到我对佳琪和别的女人不一样,10年的感情和几个月的放纵,谁都能明白这里的区别!
Z:一时的欲望无法威胁到一个好太太的地位,而感情可以。
杜岩:就是这个意思,我妻子肯定会受不了的。
Z:所以您担心佳琪,也担心您妻子。您担心谁更多一些呢?
杜岩:现在自然是佳琪,她好多天以来都局促不安,很忧郁。
Z:那您希望我为您做些什么?
杜岩:说实话,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确,就是很烦躁。也许你能帮我劝劝佳琪?
Z:目前,也许这个最直观。但我的工作不是劝某个人开心,如果我和佳琪交流,结果很可能并不是您想要的。
杜岩一愣:你在暗示你会劝她离开我,是吗?
Z:当然不是。但我会试着帮她看清楚,她在烦什么。另外问一句,除了离婚,您愿意为佳琪做任何事吗?
杜岩沉吟了一下:是的!这不是愿意与否的问题。
Z:那是什么?
杜岩斩钉截铁:责无旁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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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舞》选自《郁闷——晨晖心理咨询档案》,雷明著,华夏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