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 畏 生 命

    “扫地恐伤娄蚁命，爱惜沙蛾飞罩灯”，众生苦海，慈悲普渡，这是佛对生命的敬畏。芸芸天地，万生万命，都以自我的方式生于世间，立于风雨，敬畏是我们最本真的选择。因此，当小草从石缝中曲曲折折地斜伸出来，我们会惊叹于生命的顽强，当一只山雀闯入城市的街道，在行人蜿蜒的步履中跳跃，在仅剩几个权丫的行道树上惊恐地倾听着满街的鼎沸的人声，我们会由然叹感于弱小生命的无奈与抗争，而这时，我们的心中就不自主地生发一种敬畏。

    人类时常如一棵小草，如一只山雀。汶川大地震的废墟下，熄灭了近七万的生命之火。同时，也有八万多人用黑色的眼睛寻找到了生命的黎明。忘不了那名被困数天砸腿喝血并亲手锯腿终被救出的中年妇女；忘不了那张开双臂保护了学生终于牺牲的谭千秋；忘不了那躬身护婴、临终喂奶的伟大母亲；忘不了那一条手机短信：“孩子，如果你能活下去，请不要忘记，妈妈爱你。”

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是啊，那些可敬可畏的生命啊，无论你们是为了自已还是为了他人，你们的爱，都能惊天地，都可泣鬼神。于是，在抢救生命的时空隧道上，才演奏出了一曲曲令人敬畏的汹涌澎湃的凯歌。

    有人说，路遥知马力，灾难见人心。或许，几千年优良传统的中华民族，真的要等灾难来临，方能显示其千年旖旎而来的美丽？在平和的年月里，我们为什么会有如许的龌龊？

那是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一辆轿车疾弛而至，嘎的一声，一个脚步笨拙的中年男子应声倒地。不过，轿车没有碰到中年男子，男子是被吓倒的。于是，轿车门开启，开车者恶狠狠地扔出一句话：“你有没有长眼睛？会不会走路？”中年男子还来不及站起来，就被这句话再次砸在地上，而轿车，早已扬长而去，从屁股上冒出一溜淡淡的翻滚着的惊叹。

坐计程车，遇红灯，车窗外一个女孩坐摩的上。司机说，看那女孩，穿那么露，跟没穿一样。我说：“你管人家呢？这是人家的自由。”司机说：“不是自由，她会害人。如果坐我车上，我会不专心开车。”停了停，司机又说：“不过，开出租的都爱载这样的女孩，又能看又能闻，很舒服的。”司机说话并不小声，窗外的女孩肯定听见了，但司机丝毫没有收敛，而是挑逗似地有意说给女孩听。我想，司机此刻肯定没有把女孩当人，而是当成他臆淫的一个玩偶而已。

公共汽车上，一个老年妇女上了车。她穿着棕灰色透明的吊肩裙，满脸皱纹，高颧骨，眼窝微陷，样子当然不好看。几个年轻人很快“让”了座，妇人周围形成一个空间，没人愿意靠近她。妇人也没有感觉，兀自坐着。真好！我想，如果她感觉到人们对她的厌恶，或许不能这么从容。她为什么感觉不到别人对她的排斥呢？是窘困的生活使她无暇顾及周围人的感受？是生活的重压使她早已麻木？是她低级的出生使她从来不知修饰和高贵？是她早已洞明这个社会人情世态而不予理睬？然而，我却更深幽地翩翩起来：或许，她是几个穷苦孩子的母亲或奶奶，但她却正在为这些孩子尽自己小草钻出石缝般的努力；或许，她的祖辈也曾经风光，甚至可能是社会的领袖和栋梁，但到她这几代没落了，她挑着祖宗的跛铜烂铁，不愿倒下；或许，她相信自己会有一个举世无双的儿子或孙子，因此她没有任何形秽之感。这不是“天方夜谭”，因为，在人类一代代不断传承的这根链条上，谁都不敢保证将来影响世界的人物，一定跟自己有关，而跟这个妇人无关。我们甚至可以这样想像，将来有一天，人类因为灾难面临灭绝，在仅存的几个人中，就有一个是这个妇人的后裔？如果真这样，那这个妇人现在的生存，不是太应该敬畏了吗？我们又怎么能像现在这样鄙视和排斥她呢？

人类主宰这个星球太久了，就目空一切了，不要说花草虫兽，现在已到了目空自己的时候了。如果我们现在不知觉醒，不彻底唤回人之初的本真，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人类再次发生大难，那还有什么人愿意舍生救死呢？那废墟下的生命，就算再顽强，也无法小草一样跛石而出啊。

忽然想起手机里存着的几张关于一只小猫的相片，这是孩子自己拍的。孩子时不时就调出来看看，那神情，如果那只小猫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动。这只猫是别人送给孩子养的，从满月到半周的时间里，我们一家子没少折腾，孩子更是忙得不亦乐乎。但我们终于嫌小猫脏，把小猫关在门外，即使门外寒风刺骨。不知是生气，还是长大了点有了胆量，小猫居然独自外出了，回来时折了一只腿，完全拖在地上，像拖着一只扫把。过几天，腿似乎好了点，孩子却哭着回来说，小猫被另外两个比她更小的小朋友用纸盒子装着从八楼扔下来，现在不吃饭了。我们也不知怎么是好，毕竟小猫的生命，没有让我们敬畏到可以撕跛人情。但孩子却天天伤心地呵护小猫，直到小猫又能活蹦乱跳。可是，有一天，小猫忽然不见了，我们苦等了几天，仍然没有踪影。孩子流了几回泪，只能从手机里调出小猫的照片，时常看看，直到现在。

或许，人本来就是敬畏生命的，孩子的本真没有失去，她对生命的呵护就胜过大人。虽然也有些孩子，会把小猫从八楼扔下，那是因为缺乏教育，如果孩子们明白了生命的可敬与可畏，他们对生命本真的坚守，是比成年人更恒久的。那么，我们有些成年人呢，为什么明白了生命的本真，却偏偏要忘却，然后干着一些与敬畏生命相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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