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在生活课上进行料理实习，无论男女学生都扎上围裙在学校的调理室里学习做饭。这样的课一般安排在第三四节，做完了正值中午，学生们搬来椅子围着调理台就把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当午饭吃。那天第四节课我正好闲着没事，拉了韩国老师一起去看热闹，顺便也帮生活老师一点小忙。同时指导四十个十几岁的孩子学做饭，生活老师的操心程度可想而知。我当主妇也十几年了，教年轻人怎么做饭还是绰绰有余，于是和韩国老师各负责一半学生，挨着调理台转，碰到该指点的地方就教他们一点。

   今天的菜单是中华冷面、秋葵汤和白玉丸子浇豆沙，一饭一汤一甜点，营养美味兼顾。我去的时候学生们已经把面煮好了，大锅里热气腾腾，煮好的面安静的等待着，一组傻傻的男生戳在锅旁，等着生活老师过来时吩咐下一步。我赶紧叫他们把面捞出来，亲自作示范如何用冷水迅速搓洗掉淀粉，再用冰块把面条镇上；有的组汤早就煮好了，却还开着大火轰轰烈烈的沸腾着，本该碧绿碧绿的秋葵变成了黄脸婆，在锅里翻上来又沉下去，无声却痛苦的呻吟着。我叫他们马上关了火，但是秋葵却再也无法恢复青春；有一组男生几乎没怎么动刀切菜，一问才知道，今天中华冷面上要盖的西红柿、黄瓜与鸡蛋三样，四个人谁都不吃，只在面上加了一撮海苔细丝，本该色彩缤纷，营养开胃的中华冷面倒成了穷人家吃的日式意面；还有一组煮白玉团子，偏捡了最大的锅用几升水煮十二个鹌鹑蛋大的小团子。我在心里叹气，你们在家里这么干，妈妈不骂你们浪费水又浪费煤气吗？

   转到教室后面的调理台旁，注意到这个组只有三个女生。我问他们，怎么只有三个人，有人今天没来吗？女生们答，某某病了。这组学生做得不错，切个装饰用的西红柿都特意切成两种形状，求口感的变化，别出心裁。我夸奖了他们几句，就有女生问，老师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吃吗？反正我们组多出一个人的分量。我把头一歪，做了个可爱的姿势，说“真的吗？太好了！”之后继续指导学生们直到开饭前，韩国老师拉着我要告辞，我笑着告诉她“别急着走，我们也有份儿的。”我把她拉到刚才说要和我一起吃的学生们的调理台前，加了两把椅子，学生们又为韩国老师多拿了一份餐具，我和韩国老师分享学生们给准备好的一份午餐。韩国老师很惊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和第一次见面的学生们搞得这么亲密。

   自己做的饭吃起来就是香，特别是在特殊的场所与特别的人一起做，更有一番特别的滋味。身旁的女生悄悄拿出一台很小的相机，把亲手做好的料理拍了下来。我叫她与同伴们站到一起，给他们照了张合影。学生们安安静静的吃，偶尔有人小声地说话，大家都是一副很快乐很满足的表情。韩国老师教着这个班，同组的女生跟她汇报他们记住的韩语单词，我也趁机宣传我的汉语课，希望他们明年有缘能上我的课。

   这顿饭味道真是不错，冷面爽口，味道酸酸甜甜，秋葵润滑，饭后甜点更是奢侈。学生们陆陆续续都行了“我吃好了”的礼，开始洗餐具。但是我身后的一组女生却迟迟没有吃完的动向。我回过头，看到三张露着艰难面色的脸，缓缓地动着嘴。其实这组中也有一个人缺席，却照例要领四个人的量。一般这样的时候聪明一点的孩子就会分给同伴一些，但是他们没吭声，只管盛自己的。当时看他们做好后盘子里堆成小山一样的冷面，我就替他们担心。果然三个女生脸色越来越勉强，仿佛被逼着坐在那里受吃刑。

   日本孩子没有剩饭的习惯，一旦饭菜盛到自己碗里了，就没有剩下的道理，现在谁也帮不了他们。他们本来可以早一些时候分给朋友，但是不知是不愿意还是不好意思张口。就连看到我与韩国老师两个人分一份饭菜，哪怕不是出于关心，只趁机卖个乖也可以，但这也做不到。有时候，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也不知这三个女生经过这一课，懂没懂这个道理。早一点懂得，今后的人生就会少受些罪，路也走得更顺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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