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之乱(14)

在西晋都城洛阳的西北方有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名曰金谷涧,方圆数十里皆是当时天下第一富豪石崇的产业。石崇在这里依照地势修建了一座异常豪华的庄园,并在里面装饰以珍珠、琥珀、象牙、犀角等名贵之物。如此奢侈的一座园子自然是为了满足他天下第一富豪的口味,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这座园子里住着他最心爱的姬妾——绿珠。
绿珠是石崇做交趾采访使时,以十斛珍珠聘来的一位绝世的美女,她不但长得艳压群芳,而且聪明伶俐,擅长歌舞。石崇是个附庸风雅的人,经常在金谷园内设宴款待天下名士,每次他都会让绿珠出来歌舞敬酒,只要见到她风采的人,无论多大的人物都会为她失魂落魄,每到这个时候,石崇都感到无比的得意。
这一日,石崇又在金谷园内与绿珠宴饮。酒到酣处,绿珠再次舞起了她最擅长的《明君》舞,并轻启朱唇,唱起了她新编的曲子:
“我本良家女,将适单于庭。辞别未及终,前驱已抗旌。仆御涕流离,
猿马悲且鸣。哀郁伤五内,涕位沾珠缨。行行日已远,遂造匈奴城。
延我于穹庐,加我阏氏名。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父子见凌辱,
对之惭且惊。杀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
愿假飞鸿翼,乘之以遐征。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昔为匣中玉,
今为粪土尘。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屏。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
词意婉转凄凉,而意境极美,石崇听得不禁痴了。就在两人都陷入到一种唯美的境界之时,庄外突然一阵人喊马嘶之声,把两人都惊醒了。还没待石崇问明原由,一个仆从飞也似的跑了进来,满头大汗的向石崇禀告道:“老爷,大事不好,园外来了好多兵马,说是要捉拿您!”石崇一听,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转过头来,惨然的对绿珠一笑道:“你可知,我是因为你才落到这步田地呀!”绿珠双目含泪道:“妾身知道,我一定会效死于君前的!”说罢,她咬了咬牙,忽然奔向了楼边,当石崇想去阻止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绿珠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飘下了楼,当石崇哭喊着跑下楼来,一缕芳魂早已香消玉殒了。
石崇的心象被万箭刺穿了一样,在这个世上,除了名和利,如果还有什么让他动过一丝真情的话,那就是绿珠了,如今佳人已逝,石崇知道自己的命也不久长了。果然,押解他的人还没有到达监狱门口,诏命就到了:石崇犯谋逆大罪,立即押赴刑场,斩立决。
石崇几乎是在恍惚的状态下,被押到了洛阳东市的刑场,他环顾四周,自己的家人也全部被押到了这里。忽然他眼前一亮,一个俊逸超群的身影映入他的眼中,那不是大晋国第一美男子,自己的好友潘安吗?石崇大声问道:“安仁,你也要遭此大祸吗?”潘安扭头一看是石崇,凄然一笑道:“石兄,你我兄弟今日真的要‘白首同所归’了!”说罢两人相对唏嘘,感慨万千。行刑时辰到,在临斩官的一声令下,石、潘两家老小及石崇的外甥欧阳建等人全部人头落地。
天下第一美男与天下第一富豪为何会在同一天毙命?其实原因很简单:他们的主子贾氏家族倒了,而他们又都得罪了新的当权派赵王司马伦面前的红人孙秀,所以才会落到如此下场。
原来赵王司马伦在除掉贾氏家族之后,独揽了大权,但他是个年老昏聩的人,实际上真正发号施令的是他最信任的下属孙秀,于是朝中众臣都来巴结孙秀。
孙秀此人生性阴险狡诈,又极其贪鄙,他早就垂涎绿珠的美貌,刚一掌握权柄就迫不及待的派人到石崇府上,公然的索要绿珠。受到贾氏诛连、已被免去一切职务的石崇,在这个时候犯了致命的错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反而舍不得绿珠,把孙秀派来的人给撵走。这下彻底激怒了孙秀,于是他就陷害石崇,告他谋反,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司马伦自然深信不疑,再加上石崇本就是政敌贾氏的人,所以顺理成章的就遭了灭门之祸。
至于潘安,他与孙秀的渊源和积怨就更深了。孙秀是琅琊人,潘安早年曾在琅琊做过内史,当时孙秀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吏。不知怎么的,潘安就是看孙秀不顺眼,经常责骂甚至鞭打他,孙秀在其手下吃尽了苦头。谁知风水轮流转,几十年后,当初那个面貌丑陋、举止猥琐的小人居然一跃成为了政治新星,掌握了生杀大权。年过半百的潘安知道自己是凶多吉少了,他曾暗中试探孙秀对当年那些不愉快事情的态度,而孙秀则用《诗经》中的一句话回答了潘安:“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意思是他从来就没有忘记当年所受得屈辱。潘安一听,心凉了,他明白孙秀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果然在杀了淮南王司马允之后,孙秀向赵王司马伦进谗言,诬陷石崇、潘安等人与司马允是一党,于是石、潘二人就在同一天遭到了灭门之祸。
天下第一美男与第一富豪的死,再次证明了:一个人无论你外在条件再好、学问再高、财富再多,如果缺失了德行,失去了操守,最终都会落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如潘安长得帅、才学高,可是太过贪恋权位,竟然为了功名利禄,不惜出卖自己的良知,帮助贾氏陷害太子司马遹,致使司马遹被废黜,最终命丧黄泉。而石崇则为了敛财,不择手段。他在做荆州刺史之时,竟然假扮成盗匪,打劫往来的客商,不知有多少无辜的商人成了他刀下之鬼,而他也就在这罪恶的勾当中,迅速积聚了财富,成为了当时首屈一指的富豪。所以尽管他们都是死非其罪,但究其一生的功过,他们最后的下场也算是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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