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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现代诗歌 |
《故乡之一:母亲院外的麦田》鲁克摄
故土的异乡人(组诗)
题记:2009年端午前夕,因为采访的关系,我借道回了趟阔别四年的故乡——江苏连云港。从银行辞职后南下、北漂整十年,这是我第二次回乡。恰麦黄时节,在沉甸甸的麦穗和厚实实的乡土、乡情以及含泪带血的亲恩面前,我的诗歌不敢有半点轻浮……
小满,雨夜,写给父亲
明天就是小满了,父亲
天气开始炎热,大地接近收获
而今夜,我的周边尽是冷寂的雨水
鲁南平原,广阔的麦田兀自青绿
还没有一片云彩露出金黄
父亲,你的苏北想必也是一样
电线杆上的斑鸠怎么只有一只?
它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趴在窗口一动不动
而列车倏忽而过,田野一望无际
一如我一望无际的疼与爱
父亲,你疼着爱着却从来不说
跟麦子不说,跟斑鸠不说
跟电线和铁轨也不说
一如食道里的病,你久久地瞒着我
曾几何时,我们互为顽疾
父亲啊,今夜,我离你那么近那么近
只隔着一条沂河
烧草锅的父亲
父亲,再加一把草,这锅水就开了
谁要是从北边的310国道上往南看
目光越过那些快要成熟的麦子和杨树
就能看得见稀薄的炊烟了,父亲
炊烟之下,只有你替我默默守着那方灶台与故土
干柴一样的父亲,我看见炉火映红了你的瘦
白发里的黑发那么稀疏
许多年,我如此想念你的皱纹
父亲,你那件小褂还是我当年穿过的吧
颜色褪了又褪,只有你为我保持它的体温
烧草锅的父亲,再加一把草,这锅饭就熟了
你在灶前烧锅,我在门旁杀鱼
一只麻雀蹦上墙头,歪着脑袋瞅了瞅我
就飞上了邻家的高树;父亲啊,你听
麻雀们叽叽喳喳,是不是在说,你儿子回来了
莴苣靠着墙根沉默;米豆爬上架子开花
那口石磨好多年没用了;那口压把井
只要半瓢引水就流啊流,流不尽——
父亲啊,只有流水不会变老,只有韭菜反复年轻
只有你和那口草锅,一再蒸干我的泪水
《故乡之二:父亲的压把井》鲁克摄
横沟
请学着我的方言,把它念成“混沟”好吗?
这祖国最小的单位,与东海县、连云港、江苏省
越距越远;与我的心脏和梦境,却挨得最近
在横沟信用社,我干了整整十年,出纳收款
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的诗人里,我是不是点钱最多的一位?
人民币换到第五套的时候,我换了一种活法
南下北漂,一棵挪窝的树,其实活在哪里都不易
十年后我路过横沟,道路变了房屋变了树变了人变了
只是横沟还叫横沟,信用社还叫信用社——
楼还是那栋楼,只是栏杆拆了,大铁门拆了
下车拍张照,我竟像个初次行窃的小偷满怀羞怯
梦里常常莫名敞开吓出我一身冷汗的金库大门近在咫尺
十年前,我把责任重大的金库钥匙交出了
把铁饭碗和父亲的愤怒交出了;把东海和连云港交出了
十年后路过横沟,我悄悄下车,没有遇见一个故人
母亲的打谷场
确实不大:勉强够一头毛驴和一只碌碡
转过圈来。阳光铺在地上,有些晃眼
那些麦子就要从大田里,向这里集结
一年里,也只用那么次把两次
但母亲的打谷场,始终平得出奇。她总是
把细小的石子儿拣出来,扔到场外——
站在母亲的打谷场上,我感到了时间的空旷
仰起头看看天,还没转圈我就晕了
其实此生我还不如一头驴子,或一只碌碡
能够以母亲为圆心,那么忠诚地围着故土转
当我退到场边,仿佛一个局外人;仿佛一粒石子儿
被母亲拣起并扔出来;看着打谷场,我无辜
而又羞愧:一年又一年,离打谷场越来越远
离母亲越来越远,我始终没能成为她收获的一部分
麦子,麦子
我常常在暗夜里被一束麦芒扎醒——
麦子,麦子,母亲的另一群儿女
他们成群结队站在大野里
手拉手肩并肩,随着风向舞蹈
如果你看到麦浪泛黄
我的故乡就快熟透了
其实故乡的味道
就是暖风吹过麦田的味道
就是鼻梢被麦秸弄痒的味道
就是晒场上木锨扬起麦粒
麦壳刮向夕阳的味道
就是鏊子前手拿油絮的母亲
把钢铁擦出油水,把麦穰变成炊烟
把炊烟变成白云并飘过千里之外儿子头顶
的味道;就是“小麦煎饼卷鸡蛋,
越吃越好咽”的旧年童谣的味道——
其实故乡就是一把生生的麦子
当你久久地含在嘴里,越嚼越软、越嚼越粘
她终将成为一块面筋,粘住你月夜心底
那道经年难愈的伤口
《故乡之三:亲人》鲁克摄
故土的异乡人
我总在午夜孤独着,我的父亲母亲——
户口迁离了故土,我的根就几乎断了
离你们、离村庄那么远,我终于成了城里人
整整十年,我的通信地址一变再变
但无论哪一次
都不再与连云港或东海有关
320722,除了身份证上这前六位数字
和梦话里不由人说出来的方言
故乡啊,我还有多少血脉与你相连?
父亲老了,母亲老了,接下来是哥哥
再接下来是我。故乡啊,我要老到什么时候
才能忘记这个侉声侉气的生命的主语:俺
“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
不敢问来人。”那一刻,我真的辨不清了
这首诗的作者是我,还是宋之问?
汉江和沂河,我和宋之问
分别隔着一个唐朝和一首诗歌
而车票上一个箭头,就射穿了故乡和我
十年后踏上故土,我成了异乡人——
那么多人我不认识;那么多楼我不认识
母亲家的小狗欢欢老远就冲着我发狠
车子起动那一刻,我不敢回头看母亲
她的白发总是麦芒一样扎人;我也不敢看你啊
追着我的欢欢,撵着我的欢欢,终于把我认作了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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