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克诗歌精选(之二):河水打了一个弯(组诗)
(2009-01-05 00:36:43)
标签:
鲁克现代诗歌青春诗会避暑山庄春天文化 |
分类: 现代诗歌 |
自荐:珍藏真诚 怀念益阳
河水打了一个弯(组诗)
我看见杏花开在山坡上
那大片大片的白,白里透着白
从天边一路白过来——风醉得东倒西歪
跟那些新犁的沟垄一样
——那些炊烟也醉了,一出门,全都扶着山梁
多么奢侈的幸福啊!我没花一分钱
就占尽了春光——那满坡的杏花不说话
她们朴实实泼辣辣的笑,既浪,又芬芳……
迎春花儿开
最初是一朵,怯怯地,推开春夜的门扉
她张望,屏息,蹑手蹑脚
焦黄的小嘴嘟成一个字——嘘——
第二朵第三朵……一朵比一朵快
她们你推我一把我拧你一下
欢喜还是疼,都抿着小嘴,绝不叫出声来
千朵万朵都跟着挤进来的时候
大地蓦然打开太阳的灯盏,哇——
我的小可爱,什么样的大手捂得严这黄灿灿的春天?
跟哥哥走在春天的田埂上
雾没散尽,小村隐约露出桃花的边儿
和杏花的坠儿
麦垄齐齐整整,一路伸向村南
刚灌浆的绿,碰一下都能溢出奶水
野苜蓿是紫的,扶苗秧是粉的
白菜花是娇黄娇黄的,花梗上侧立着的
小小鸟,羽毛是蓝的嘴巴是红的
它一蹦一蹦往前飞,像石子儿撇过湖面
田埂是湿的,裤脚是湿的
没穿袜子的脚板在胶鞋的漏洞里
也是湿的;荠菜花呼啦啦开满田埂
那些小小的芬芳的嘴唇,都是湿的
仿佛整个春天都是湿的
我刚哭过的眼睛肯定也是——
懒惰的哥哥,就喜欢收拾更懒惰的我
就像这慵懒的风,收拾更慵懒的麦田
一个梦醒来,整个北京都是湿的——
直到年关的今夜我才心疼地发现,被春天
被故乡收拾的幸福,洒满我6岁的天空
河水打了一个弯
把山扒拉到一边
再撩开柳丝缠住的那几声鸟鸣
你就看见流淌的春天了
——你信不信:真正的美,往往在低处
而你睫毛的蒿草,常常遮蔽了它们
此刻我紧挨着春天的小腹以下
那份温暖的慰藉显得微凉
我不敢乱动;我怕我不安分的脚趾惊醒了
小鱼儿的睡眠
那一刻我多想流泪啊:桃花从上游漂来
宛若我前世的新娘。她的骊歌只为我而唱
而我要掬起多少条河流,才能洗尽漫耳的尘埃
多少年,对着春天我习惯了说我要和我爱……
此刻,就让你爱我一遭要我一回
哦,春天——
我感觉皮肤都在发芽,骨头也在开花
在水一方,我绽成了谁梦中的蓬莱?
弯一弯腰,就摸到水的乳房了
——她的战栗就是我的战栗
她的漩涡就是我的漩涡
她的低呜她的呻吟她的尖叫——也都是我的
——河水打了一个弯
从我脚下,流走了更多的春天……
风
顺着走,它在你前面
逆着走,你在它前头
如果你听到哗啦哗啦
那是风在抽枯叶嘴巴
如果你听到了呜咽
那是风摔倒在大山脚下
这唯一举起过大海的手
此刻,掸了掸我家阳台上晾着的被单
我看见它就站在那朵丝瓜花上
一脚踩着露珠,一脚拨弄着花蕊
那只蓝翅膀的小鸟飞过来
还没啄到它,它就蹦到另一朵花上了
——整个春天轻轻颤动,你别以为是鸟所为
雪地里的桃树
请不要与我争辩,我说它是桃树就是桃树
你说是杏树他说是梨树,那是你们的事情
雪是无需争辩的了。惨白的冷也一点不虚
唯一要斟酌的是那只鸟,是喜鹊还是乌鸦
你得先听到它的叫声。而此刻它不叫
雪也无声无息。天地苍茫。大野寂寂
一株桃树顶着大雪奔走在年关的路上
它和它枝头的鸟儿,全都缄闭着嘴唇
我为什么顽固地认定它是株桃树而不是杏树
或梨树?等它爬上那座山崖一开口,你就知道了
而此刻,我就是大雪中那只喜鹊或乌鸦
你看到的颜色不是我的本色,我的声音也在沉默
平安夜的星空
你看那夜空中,每一颗白子旁边
都有一粒黑子:谁与谁的一盘棋,下了亿万年?
你有多久没有抬头看天了?
尤其在这样的夜晚,黑暗如此安静——
让我们再一次辨认,哪一颗是牛郎
哪一颗是织女;最亮的那颗,是谁最爱的亲人?
你多少年没看过流星了?而流逝无时不在
包括这寒冷的风,风中的枯草,枯草上的尘埃
岁月怎么说老就老了?仿佛就在昨天
盛夏的麦场之夜,我还是个数星星的光屁股男孩
在老死之前,请允许我热爱这罪孽深重的人间——
今夜星空浩瀚,银河之上,行走着上帝的帆船
河面上那块石头
颜色是石头色
形状是石头状
此刻,只有冰知道它的质地和重量
它一寸一寸向下、向内部深入
冰是疼痛的还是愉悦的?
我不太清楚
石头总是下沉的
世界总是下坠的
你看到的平地其实都是深渊
生活的裂缝无处不在
此刻,这块钻了空子的石头兀自用力
——它把一条躺着的大河压出了声音
我想我是来过的
我想我是来过的,暮色里的都城
闪烁的灯火,些微的暖
我想我是来过的,高树上的乌鸦
它们不出声,它们的眼神也是黑色的
我想我是来过的,灌木上的雪
这尘世间仅存的清白,正在被暮色笼罩
我想我是来过的,那个卖烤肉串的汉子
新疆的帽檐下,一口东北方言
我想我是来过的,那声汽笛没有表情
时间晃动,飞驰,你的眸子在窗外一闪……
救护车的尖叫穿过午夜的耳眼
救护车的尖叫穿过午夜的耳眼
我在恍惚里侧了侧身
这声音来自梦里还是梦外,都仿佛与我无关
童年的那只叽哩鸟死在我六岁的掌心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颤抖与哭泣
这个狠心的世界,一次次带走我的亲人
“孩子啊,你必须习惯这尘世的伤悲”
直到救护车的尖叫一次次穿过午夜的耳眼
直到我死了,这个世界没有泪水……
过江
不是我在过江,是车在过江
不是车在过江,是桥在过江
不是桥在过江,是风在过江
大江兀自东去,它过我,只用了片刻
雨夜里的一次转身
谁在这雨夜里行走,带着整条街的阴暗?
晚归的人,我就是你雨伞外的一滴夜色了
你看,拥挤的城市此刻如此空旷
擦肩而过的瞬间,你我都习惯了侧一侧身子
而我为什么要转过身来?陌生人
你显然陌生的背影,怎么看,都仿佛我的亲人……
黑暗的旅途
车灯越亮,说明前途越黑
一如越喧嚣,就越孤寂
我分明看见了那些雨
鬼魂的小手一般,抓着窗玻璃
你挨着我,一如黑暗挨着黑暗
一滴雨,挨着另一滴
如果你有勇气探过手来
我就吞了你融了你,变成——
更深的黑暗,更黑的孤寂……
给林莉
——兼致24届青春诗会全体诗友
妹妹,鸟翔蓝天,白云照水
我就是你对面那一穗摇晃的芦苇
就让我以这小小的火焰暖你
就让我以这短暂的存在爱你
当你在寂静里转过身去
我们就是你啜泣的肩膀扛不动的那一滴滴眼泪……
我们有着同一个故乡
她不在岸上,也不在水里
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仅仅是湖吗?
岳阳楼上,那个把残阳吹出血来的人是谁?
八百里洞庭已是庆历四年的旧事
日渐萎缩的心海,只盛得下小小的伤悲
此生应无悔啊:这世界我们来过了——
就像此刻的君山岛,夕阳西下
23行青春,曾站成23棵相依的芦苇……
避暑山庄的冬天
这季节,我肯定不是来避暑的
怀揣诗歌的火苗
弟兄们,我们躲到山庄一隅
拾一些汉字的枯枝
点燃了,避寒
这世界四处漏风
每个角落都落满尘埃
来,拿我的风衣堵上这夜的缝隙
如果需要,我还可以献上头发
和皮肤
夜越黑,我们越亮
我们在冰上行走,跟鸟学叫
跟狼学吼
摸一摸冰湖里那棵老死的
古树的皮,再悄悄地——
摸一摸各自的骨头
那千万颗我叫不出名字的红果儿
一颗叫红果。两颗叫红果
千颗叫红果。万颗还叫红果……
红果红果,岁寒深处的一团团火
我怎么就叫不出你们的名字?
——广袤的人群里,红果红果
你们可认得黑压压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