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福田心田 博客地址: http://blog.sina.com.cn/tiantianinkyoto
在日本,随着工作的展开,接触的部门也越来越多,朋友常和我开玩笑说“日本所有的机关你恐怕都跑遍了。”我说“啊,没有,除去警察局。我还没有去过日本警察局呢。”本来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愿望迅速得到实现。
去年10月22日,正好是京都时代祭的那一天,有两位同事从国内来,本来已经安排了接机的人,可是临到头,我还是觉得自己一起去比较妥当,就换了便装,随手抓了一个较随意的包,和同事一起去了机场。
欢迎来到关西
由于到的早,飞机又晚点,我们在机场吃过午餐后,仍然有充足的时间,就坐在接机口旁边的长椅上聊起天来。本来开始在聊吃的东西,后来就自然转到了从国内回来带什么东西上。我说,每次回来,北京田田的爷爷奶奶一定要给我们带煮好的饺子,但是上次入关时,我去填个表,一回头,发现一只大狗正围着我们的行李转圈,旁边是一个穿制服的警察,让我到海关打开东西。结果呢,告诉我们一切肉制食品都不可以入关,饺子属于此列。
同事问:“那是不是所有饺子都给没收了?”我说:“不是所有,我对他们讲,你们可以把肉饺子拿走,素饺子得给我留下来。”同事哈哈大笑:“田老师,看来你吃素是真有好处。”“是啊,最后他们的狗也是没用,还是我自己闻一下立刻给他们分出了荤素呢。”我又补充说:“田田才逗,对我讲,妈妈,你不是告诉我机场的狗都是闻drug的吗?这次它们怎么闻肉呢?”我说:“因为它们没有被训练好。”说着,又笑一阵,看看提示牌,我们接的飞机已经着陆了。
接机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有几个人在布告牌前站着,我们就接着刚才的话题聊。我说:“说实话,我以前没怎么见过日本警察,那次饺子的事情,才让我第一次接触机场的警察,还真是个体验呢。”同事正要说什么,突然两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士踱到我们面前,其中一个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夹子样的东西,在我们面前打开一晃,低声说“警察!”你想,这个场景够多么戏剧化,我和同事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看我们笑不停,另一个人也掏出证件,也像电影里的警察一样,晃一下证件说“警察!请出示一下你们的证件。”我们这时才知道,是碰上罕见的便衣警察了,就打开包拿自己的证件。我一边心里还在想:真是念兹在兹啊。
一打开包,我就发现糟了。头一天因为要办去韩国的签证,我的外国人登录证拿给同事做复印后,随手放在常用包的夹层里,今天换了包,证件落在了家里。这时候,同事的证件已经检查好,两个警察都转向我。不过,我并不着急,凭我的经验,在日本,只要说明缘由,没有不能通融的时候。再说,日本情报这么发达,四处联网,我一年到头少说也要出入关空10多次,我只消报上姓名,他们通过电脑一查,就知道我既不是犯罪分子,也不是非法滞留,自然放行。果然,听我说明情况,一个便衣就让我写下姓名住址,拿着离开了,只留下另一个陪我们站着聊天。
谁知不一会,那位警察又转回来,身边还多了一位看起来像个部门长官样子的人,对我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你今天不能离开关空,直到你家人送来你的证件。”“我家在京都啊!”好比,此刻我人在天津,你让我叫人从北京送证件过来,能有这么无礼的吗?他说:“在京都也要这样做。”同事这时也急了,一边介绍我的身份,一边说:“因为办签证的缘故,办公室里碰巧有田老师全套证件的复印件,你们和办公室的人联系,让发传真过来,不就行了吗?”那个长官坚决地回答:不行!
真是岂有此理!我不理他们,坐在长椅上转过脸喝水。一个警察绕到我这边,再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我说:还有我女儿,不过她只有5岁,还在幼儿园。他又问:你先生呢?能不能给你来送?
我说:他今天去看时代祭,我联系不到他。这是真话,但是听起来好像我在故意推脱似的。这个警察走过去和那些人说了几句,一个人就去了。我和同事想,大约就这样了吧。
但是这次可是想得大错特错,不一会,从那边又过来四个警察,其中一个是女的。这样我们身边少说也有了5、6个警察(同事后来说是7个),把我们团团围住。他们对同事说:“你留在这里接人,她,我们得带走。”同事想争辩,我看看已经是没有办法,就吩咐她先把人接回京都,然后再想办法。(我那时想说的是“再想办法救我。”)那一刻,我突然感到很荒诞,仿佛进入以前看过的某个影片中,地下党工作人员被捕和同志分别的场景。
然而,现实的场面已经让人笑不出来。我到了关空外边,我如此熟悉的关空外边,警车就等在门外。一个警察在前排开车,我坐后排中间,左右两边一边一个警察看守着,真是标准的电影场景,美丽的关空在我眼里瞬间变成了黑白画面。车开着,旁边的警察又开始问:怎么会不带证件?我简单解释一遍。前排开车的警察突然用简体大声对我说:“这是你的错,你明白吗?!”我心里很气愤,立刻用英文平静地对他说:“对不起,我不讲日文,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后面的女警察给他翻译一下,他说:“没关系,我们有会讲中文的人。”他说的时候,口气已经缓和下来,又问我“你是做什么的?”我告诉了他,不过就坚持不跟他讲日文。
说话间,车已经开进一个大大的院子里,里面停满警车,原来,关空旁边有这么大的警察署啊。我被带到二楼,进了一个很大的办公室,足有二、三十人在办公。显然他们早就得到消息,见我们进来,马上过来几个人。把我带到一个只有一桌两椅的隔间,就是电视电影上审讯嫌疑人的标准地点。
我被让坐在里边的一把椅子上,一个警察就隔了桌坐在我对面提问。不过既然他们已经说他们有能说中文的人才,我还是打算充分利用一下,我用英文说明要求。警察一笑到了外间,等一下又进来一个警察,站在靠门的地方望着我,说“猫子。”我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他笑一下,指指自己的头又说了一遍。我忽然明白他想说“帽子”,因为我带着帽子,可能要让我摘掉。我说“帽子?”他立刻点头“帽子,帽子。”我用中文说“你是不是要让我摘掉。”他却突然转身离开了。
等一下,先前开车的警察和那个女警察都进来了,我要他们把会讲中文的工作人员请来,他们回答“已经来过了。”这时候,那个开车的警察也不管我听懂听不懂,就直接用日文和我说话了,只是已经用敬体。(他知道我其实是听得懂)他说:你现在可以给办公室打个电话,请你们那边的负责人和我来谈一下。我于是就拨通了办公室的电话。事务局长亲切的声音传来,我突然哽咽得不能讲话。电话那边,部长焦急地问究竟怎么了。听说我在警察局,吓了一跳,我用英文简单说明了情况,他立刻安慰我:您放心,他们很快就会让您走,因为我们学校是有信誉的,他们信任我们,然后就让我把电话给了他们的负责人。
果然,警察的态度更加客气起来,对我讲:按照法律的规定,你是有义务带着登录证的。这是我们保护社会安全的一种措施。我说:“不带登录证是我的错,我也理解你们保护社会安全的想法,不过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没有安全感过,我以前一直以为日本是很安全的社会,不过今天我特别不安。”我又补充说:“在中国,一个人在路上好好走着,从来不会有人查他的证件。警察只是针对违法的嫌疑人,从来不给普通人添麻烦。”我说出的“不安”显然让他们不安起来,对我讲:“本来是一定要送来原件才行,但是我们相信你,今天对你会网开一面,所以让你们学校把你护照的复印件传真过来,你就可以走了。”交代完这些,所有人都出去了,等一下,那位女警察走进来,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说:“没事的,没事的,只是怕你不安,让我和你来说说话。”
于是这个女警察就和我聊起来,她说大学二外曾经学过中文,但是现在讲不出来,又问我带孩子在这边辛苦不辛苦,并且说了她每天工作非常辛苦,因为离家很远。她听说过一些关于我工作地方的活动,询问在哪里可以看到活动安排。她并且很同情的说:“今天的事情怎么也还是让人不安,对吧?谁碰上这种事情,都会不安。不过,别着急,一定没有问题的。”我能看得出,她尽力想让我放松,让我安心下来。给我介绍很多空港这边的观光点,又说自己将来的一些人生打算。这实在已经超过了日本陌生人之间谈话的范围。我细细看看她,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人长得很清秀,在黑色的职业装里,仿佛一个学生穿了老师的衣服。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吧,呼啦啦门口过来好几位警察,都说:“来了,来了。”原来我所有的证件都传真了过来,他们核对一番,指出我的登录证还是没有更新,9月返回日本后,非常忙碌,中间又出国两次,我还没有顾得上,不过这会儿他们可都不在意了,都说:可以走了。我就站起身来,走出隔间,外边居然所有警察都在位子上站起来,鞠一个躬,我也还礼。那个负责人说,“今天可能你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不过这还是你的错。”我说:“是的,给你们添麻烦了。像你说的,我是有点不安,不过这没什么的,因为是在外国嘛(外国ですから)。”这最后的一小句委婉但强烈地传递出一个外国人在异乡受到不公对待后的隐忍和无奈,使所有在场的人都有些不自在,那个开车的警察到我面前微微鞠了一躬,说“给你添麻烦了,可是。。。”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吩咐那位女警察送我一下。于是就出了警察署,沿着空港左翼长长的弧线弯路,往空港大厅走。阳光斜照过来,已经是下午四、五点的光景。
女警察一直把我送到空港一楼大厅,我的同事和从国内来的人,居然,两个半小时还在大厅里等着我,陪伴她们的还有先前的两位警察。他们大概也聊了很久了,看上去很熟络的样子。看见我们,也都是“啊,回来了,辛苦了。”于是警察们和我们各自都团圆了,就互相鞠躬,各走各路。
回京都的快速列车上,同事告诉我,我走后,她怎样和警察抱怨,怎样忙忙地接人,国内来的人怎样一出关就被警察查证,然后又怎样和办公室联系,办公室又怎样一点点把材料收集好。听着这些,我真是愧疚万分,警察署的部分姑且不论,仅仅办公室的部分,我的疏忽实在是给大家添了太多麻烦,这是不应该的。更不应该的是,出警察署后,我因为心情不安,居然忘了马上给办公室打电话,还是部长打过来询问安慰,这实在是太失礼了。同事说:“不过这次算是和警察聊够了。”我就问她聊些什么,她说“我说,你们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你们知道你们刚刚带走的是谁?”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她笑着说“他们知道中国谁是谁?”嗨,难怪刚刚在警察局的时候,他们问我“你们那里是不是经常有大人物出现?”原来如此!
我们又反省一下为什么警察会来找我们看证件,细细回想,会不会和我讲话当中用了drugs这个词有关?同事说,她也曾问警察,警察说:“本来机场人就不多(工作不多?),看你们俩不停地笑,谈得很有趣的样子,就想过来看看你们究竟是做什么的(好奇?),没想到你的同事没有带证件(歪打正着看到工作机会?)。那以我们的级别,一旦你没带证件,就无权放你走了(管杀不管埋?)”所以,一个下午,动用一部警车,10人以上的警力,如临大敌的2、3个小时,终于看到了我的证件,这个成本也真是够大的。唉,人啊,不做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不过,也不能说一点益处没有,比方我们可爱的部长第二天听完我的讲述,就从愤愤不平转而喜笑颜开,进而突发奇想,说:“下次出差,我们要去警察署拜访一次,反正我们已经认识了,听起来他们警察署的中文水平亟待提高,我们要去和他们商谈一下看能不能给他们开一门中文课程。一个月一次课吧,反正你每次出差前,提早一点到空港去就来得及,你轻车熟路的,不费什么时间。”我就说:“好啊,好啊,快做企划。”
结论:
1.外国人在日本一定要随身携带外国人登录证,不要担心丢掉,放在家里,切切。
2.如果在日本碰到麻烦,警察对你用不客气的简体,直接对他讲英文,立竿见影。
3.在空港不要兴高采烈地讲话,也不要长时间逗留。
4.在日本,“不安”是最好的抱怨用语,委婉而有力。
相关博文:孩子在日本遭遇新流感的奇特经历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