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清辉下,我常独自悄然对月,浩渺的天宇中这一轮似行若静的美婵娟总能勾起我无限的遐思。月儿呀,你究竟从哪里来?又是要到哪里去呢?你来到这里有多久了?你还将呆多久呢?你就这么一直呆下去吗?你会不会有一天和我一样地老去,从这个世界中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呢?冷月无声,是喜是愁,无从知晓。就这样,我会一直静静地望着她,心尖上平白无故地生出许多凄凉来,竟挥之不去,沉沉地压着,好久好久。
这时却又在脑中蹦出了个久已不用的词来:月亮粑粑。这是好小好小的时候奶奶教给我的呀!我便思绪纷飞地回到了童年,心忽而愉快起来,一种甜甜的感觉涌上心头,整个儿的陶醉了。
我的童年,我的童年多么美好!在那个宁静的小山村里,我度过了我人生中最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尽管当时的我并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时却有着说不出的温馨。似是那么久远,岁月的痕迹在风雨的侵蚀下已模糊地远去。可又似那么近切,近得如同就发生在昨天。

山村的生活是贫穷的,巨大的海碗里满满地盛上黑褐色山芋干稀饭便是夏天最为常见的晚餐。大人小孩,每人一碗,端来蹲在屋檐下唏唏呼呼地吮着,响成一片,真是一道别致的风景。以致于现在回想起我的童年时,这唏唏呼呼地喝粥声和那彻夜不息的梿枷声也便是我最清晰的记忆。
一轮明月灿然地升到了半空,一村老小洗罢澡,就陆续或坐或卧地集中在打谷场上乘凉,老人们轻摇蒲扇,将小孙子揽在怀中,半大的孩子们最欢了,追着,嚷着,咯咯咯地一刻也不消停。明亮的白玉盘似的月儿一声不吭地把她的清辉洒在这打谷场上,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宛如一层似有似无的轻纱,远处的稻田朦胧沆荡,犹如浸在了薄薄的牛乳中。蛙声却真切地传来,此起彼伏地咯咯咕咕着,和着打谷场上孩子的撒欢声,和谐成一支天籁的小夜曲。
哦,夏夜的山村啊,你像梦一般美好,叫人迷蒙,却又令人怅惘。

是哪个孩子的爸爸从坝里泡好了澡坐到了场中的竹床上,水红色纸包中抽出短短的白色纸烟,划根火柴点上吸着,那一点红色火星便忽明忽暗起来。三五个孩子围拢了来吵吵着:“表叔表叔,今晚给我们讲什么?”“讲个长的吧!”
“好好好,讲个长的。”大人清了清嗓子。更多的孩子围将上来,竹床上已然盛不下了,边沿的地上早已铺上了凉席,坐了一席的孩童,旁边石磙上也骑坐了两个男孩,笑呵呵地期待着,两边的小脚却在不停地摇踏着磙框,发出吱吱哑哑的声响。
故事总是那么新鲜,为孩子们所未曾闻过:说有一个小偷在逃跑时怕人家从后面用箭射自己,将犁铧绑在屁股后面。从棉花田里穿过,棉桃果子击在犁铧上,叮叮当当地响,小偷吓得要死,跑得更急,棉桃果子越发敲打得紧了……孩子们早已前仰后合,一个奶着孩子的妇女也侧转头来听得兴致勃勃。故事讲完了,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声在竹席上兴奋着,激动成语无伦次的,夸张地比划动作的,呵呵地呆看而忘记合拢了嘴巴的,更有一个得意忘形向后仰去,老鹅翻蛋似的四脚朝天了,欢笑声更热烈起来。笑声惊动了月亮,她好奇地从云缝里探出半边脸来,皎洁的面庞比那纯白的荷花更靓丽些。
打谷场上的故事还在绘声绘色地说着。另一边,几个男人蹲坐在地上,抽纸烟,高一声低一声地谈论着农事,张家的禾苗李家的水,话里透出快活。忙了一天,这
光亮亮的月夜里正是他们品味生活最惬意的时候了。空气中弥散着禾苗的清香味,嗅着这清香,他们仿佛已经看见了秋后的收成,满茓的谷粒,结实的草垛,甚至是醉人的米酒,脸的笑容无须掩饰地灿烂开来。
满场的欢欣,满场的愉悦,没有拘束,没有急躁,场上人们的心儿舒展得无穷地大,仿佛可以包容下这明月静泻的整个天地。他们是夏夜的主人,他们是生活的主人。
而今生活在小城中的我,拥挤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奔走于工作和生意之间,唉,何时我能再回到那宁静而平和的山村夏夜呢?
哦,山村的夏夜啊,迷人的夏夜,你令我魂牵梦萦。
(金色秋风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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