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老物件故事(7):
家乡的船

水泥船,曾经是杭嘉湖最常用的交通工具。
早的时候只有小木船,因为船小、易摇晃,用处不大。后来有了水泥船,不仅装载的东西多,浸在水里还不会腐烂,所以很受欢迎,生产队里卖稻谷、油菜籽、蚕茧,买肥料、农具等,都用水泥船。当年生产队里有二三条水泥船,是集体财产,由专人兼职保管,不用时将船停在管理员家河埠头,用一条铁链子锁在河岸边的大树杆上,将橹板放在管理员家里。集体用船由队长安排人员,被安排到的人去镇上买东西或卖东西,称为出差,相当于现在的人坐汽车、火车、飞机去外地办公事。哪家农户要是因私事借用水泥船,需要经过队长同意,然后才可以去管船的人那里领取橹板,管船的人去河边开了锁,然后叮嘱一声:回来还锁在这里啊。用船的人答一声好喽,将船摇走了。
那年我随父亲乘船去了一趟沈荡镇,相当于现在坐汽车、火车去了一趟上海或杭州。
那天父亲与另外两个大人被队长指派去镇上卖蚕茧。我很早就坐在水泥船的尾舱部,看着大人们一趟趟地托着蚕匾,将茧子装到船上,然后解开缆绳出发了。三个大人轮流摇船,每次由两个人摇,一人掌橹,一人扯绳,另一人坐在船里抽烟,等待换班。父亲掌着橹,一推一扳,目光盯着前方。扯绳的人只需用力,不需观察方向,他一推一拉总是比父亲掌橹快半拍。掌橹的技巧全在手一推一扳的用力上,推的力重了,船头往左转,扳的力重了,船头向右拐。父亲与扯绳那个人配合得很好,船在水面上沙沙沙前行,将船舷旁的水草和岸上的树木、房屋纷纷甩到船后,还时常惊飞几只水鸟。
卖完茧子,将船拴在一个用老石头砌成的石埠上,三个大人就分头走散办各自的私事了。我跟着父亲走进了沈荡国营饭店,肚子正饿着,闻到各种香味,看见对面桌上那个人舀起一调羹不知什么汤,滋啦一下吸进嘴里,我的嘴里跟着淌出一调羹清水,流进肚子里。服务员端上一只雪白颜色的大碗,碗里盛了满满的白呼呼的东西,汤打了芡(加了生粉)粘粘的,有几片白菜叶子粘在上面。我一调羹舀上来,原来是豆腐,沉在粘粘的卤里,还有白菜叶、一二根肉丝。我张嘴就吞,滑滑地淌进肚子里,鲜嫩无比,非常好吃。父亲说这菜名叫肉丝豆腐羹,让我慢慢吃别烫着。我慢不下来啊,呼啦啦吃个不停。
这是我有生以来吃到的最好吃的菜,直到现在,所有的山珍海味,都比不上当年那只肉丝豆腐羹有味道。从此,在我的印象里,船与美味挂上了关系,一坐上船或者看见船,我就想起那碗粘乎乎的肉丝豆腐羹。
关于船的轶事有很多,每次说起,或者触景生情想起,我都会由衷地兴奋,充满趣味、洋溢快乐。
我们一帮小孩子,经常在没有大人看见时,跳入船里,然后分成左右两帮,分别拉住左右两侧船舷,将船摇晃得差点掀翻,将河水掀成巨浪,泼进船舱,泼湿了全身。
夏天去河里游泳,水泥船成了跳水平台,我们光着身子在水泥船上一字排开,然后有人高喊:预备——起!一帮人象泥鳅一样滑溜溜跳入水里。突然的响动惊着了水里的鱼,那些胆小的大头鲢鱼纷纷跳出水面逃命,不料有几条鲢鱼跳进了船舱里。机敏的人立即象猴子一样快速翻身进入船舱抢鱼,为此还扭打在一起,等打完了才发现,鱼早已被压死了。
有一年初秋季节,我跟着队里一帮男男女女摇船出去割草积肥。队里有个叫进良的男人,平时喜欢油腔滑调的,脑子很活络,鬼点子多。那天进良坐在船头,看着船舱里一帮女人叽叽喳喳说笑话,自己闲得心慌,就想干点什么。他看见躺在身旁的金法正在呼呼地大睡,两脚叉开仰面朝天,灵机一动歪点子就出来了。进良拿几根稻草接成一条线,将一头拴住船帮,然后轻轻扒开金法的裤子,将稻草另一头拴住金法的生殖器。金法睡得很沉,一点没察觉,船舱里那帮女人看见了,哈哈大笑。笑声惊醒了金法,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东张西望,女人们笑得更欢。金法莫名其妙,站起来,“哇!”,稻草扯痛了金法,两手立即捂住下部。男男女女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船体震动,笑得河里的鱼受了惊吓。鲢鱼纷纷跃出水面逃生,有一条差点落进船舱里。
我看着女人们放声大笑,觉得有些难为情。可是她们没难为情,不仅大笑,还跟着男人们一起说笑话,巾帼不让须眉。这样的气氛也感染着我。乡下人就是这样,看似粗野,却很天然、朴实、纯真。水泥船在水上行驶,船上一片欢笑,这一幕刻入了我脑海。
如今,当年的水泥船在村庄整治中,已经作为垃圾,被凿穿船舱,沉入河底。水泥船没有了,连河道都堵塞了,可是,关于船的那些讲不完的轶事,永远流传在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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