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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未央文学》网络选刊(第305期)

(2015-09-12 07:2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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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未央文学》网络选刊(第305期)

《未央文学》社长:宋永照

《未央文学》主编:长笛手

网刊诗歌编辑:杨华之善渡仙九十九道弯天随子

翻译之窗编辑:东海仙子

网刊散文编辑:翠薇塞外胡胡

网刊小说编辑:流浪流浪去吧

 

未央诗歌

本期主持:九十九道弯

作者:云水如冰  杜立明  瘦西马  木头方  寒馨  撒容

 

八月,聆听一声呢喃

云水如冰

 

走过雨季,就走过了

我封缄的内心

就走过了,你悬挂在我窗外的远方

 

我只是一个刚醒来的小女人

偶尔听到了,那声呢喃

如同一枚果子,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一次次聆听,秋风打探来的消息

而想像你的影子,越来越消瘦

直到瘦成了床前的一线光

而我必须,把这仅有的光,虚拟成汪洋 

 

许你带着风、带着雨、带着大海翻动浪潮的气息

在这样的深夜,在这样的虚无里

一遍又一遍,探视我的殇

 

源文档:http://blog.sina.com.cn/s/blog_d8f16f720102vo01.html

 

 

周颂。维清

杜立明

 

第一个站立者抚摸了大象

骨头和思想一样,在没有打开之前

只能依靠想象

 

文王也厌倦了生活

从他之后,我们尊重每一个与众不同的死亡

 

时间和这首诗歌一样

可以短小,藏一点你理解不了的宝藏

 

我们用规矩烤手,烤鱼的理想

把灵魂摊开在裸露的河床

 

匍伏在土地上的臣民

低下头颅的时候发现所祭拜的真相

文王遗留下一面巨大的月亮

 

源文档: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c4d2d10102w02q.html

 

 

白露

瘦西马

 

夜晚被擦亮。一万枚小月亮

挂在草上。空气中飘浮着桂花

的香气,牵牛花吹着蓝盈盈的喇叭。

 

他的第一声咳嗽就是从白露开始,而后咳尽了

无尽的岁月。

 

他放下锄头,用拖拉机搬运温暖的石头,

石头的光芒照耀,尖锐,深刻。他需要多大的力气

才能搬进生活:他把故乡搬进城市,

把孩子搬进文明,顺便把自己搬进

死亡的阴影——

 

生活啊!像今夜悬挂的露珠,晶莹,透明,弯曲,

被无限放大,又被无限还原,风一摇,

就能打湿大地的衣襟。

 

源文档:http://blog.sina.com.cn/s/blog_608d6fc00102v3ya.html

 

 

我与疾病成了朋友

木头方

 

这些年来,我惊异于身体的布局

一个拳头大小的脑核,把各个器官

筋骨,四肢,经络,摆布的顺畅有序

少有不逮,便会有某个部位险象抱残

 

或许,我命中体弱多病,每时每刻

都会有不安分的细泡,发起暴动

这是我身体的疾患

多少年来,我一边忍受,一边抗争

妄图把它赶出我的身体,从此让我拥着健康

开门,回家。做饭。睡去,醒来。

 

然而,当我知道这已无可能

我就与疾病交起了朋友

它跟随了我这么多年,它每天跟着我

与我一起翻山越岭,喘息,颠簸

像最好的朋友一样

在世上,听命于时间的判决

 

我与疾病,成了终生朋友

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

它借我的身体生存,我借它的敦促珍惜生命

像亲兄弟,一起为生命添柴,饮酒,追欢

倚阑吟赏,灯火黄昏

 

源文档:http://blog.sina.com.cn/s/blog_4da120190102vkmn.html

 

 

之后

寒馨

 

武王车三百乘,兵卒五万,战牡野

商纣死,遂花开百年,不败。

凡貌象声色,皆活,皆有了生气

手脚可以自主使用了,像左右方向的

 

遍地蚂蚁。绣河图,造两仪

乾坤婉转纠缠,无期限、无限远,织黄色的土布

给泥人呼吸、胎记,一根圆柱型的骨骼

坚硬而温存。教他们养畜,种百草,医治八百朝疾病

 

所以你一直活到现在,所以你隔着窗子

听田野的潮声,镜花无缘,格列佛失去想象

九百六十万的麦子,有那么巨大的隐忍和吸收

 

源文档:http://blog.sina.com.cn/s/blog_549f9db70101a2wg.html

 

 

交谈

撒容

 

涌向你的不是河水,

你没有动,

秩序像一搜老驳船,

一点点掉下灰。

接着就荒草连天,

接着一粒黄沙吹进眼睛,

你试图将梦推向墙外,

那人却拨开人群。

 

涌向你的也不是黄沙,风在动。

这时候 你真的不需要红唇,

你回过头去,

身后蜿蜒的羊肠小道,

指给你远处的山峦:月亮在普照。

于是你知道,你从哪里来,

终将回到那里。

 

此刻,

你多像一个衰老的艄公,

仅剩的一条船,是画板上的一枚红叶,

看上去,比嘴唇还要暗哑

和零落

 

源文档: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153a6d0101ooqa.html

 

 

未央散文

本期主持人:塞外胡胡

 

        大地契约

        刘星元

 

大地若要养活一个人,势必要吞噬一个人。这是土地和祖先签下的契约。

古老的契约,被祖先刻进了骨头里,然后伴随着家族的繁衍、扩散,不断裂变成无数枚小芯片,植入到子孙们的骨头里。这隐藏在体内的永不退色的胎记,就是一个家族最为高贵的标志。

作为签约者的子孙,在大地之上生活,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契约的存在。放眼三界,我们渺小如微尘。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甚至比微尘更加渺小,更加脆弱,更加不堪一击。我们有着比微尘更为繁琐的需求,这是我们作为人类这一生物群体来说活着的依靠,也正是这依靠,成为了直击我们的致命弱点。

与大地签订契约,是祖先和大地彼此的信任和妥协。我们有着大智慧的祖先,凭借此为我们在大地上生活寻求到最严丝合缝的理由。

我们背负着神圣的契约,像背负着祖宗,虔诚而有序地活着,从来都没有出现差错。

当然没有出现差错——祖先在传授给我们契约的同时警告过我们,当签下契约的我们一旦背离了约定,必然会走向覆灭。

契约就是我们的圣经,它的光辉甚于太阳。只有在契约的照耀下,我们才有资格梳理自己的生活。

我们卸下黑暗,开始在大地上修建房屋,合众人之力,将地基打得足够深,深到似乎能探到大地之心,再从大地上搬来石头、扛来木材和毡草,筑成房屋。然后,我们在房屋构成的村庄里驯养从大地上搜刮来的牲畜和禽类,在房子里安放下自己的灵魂和祖先的牌位,以示扎根的信心和决心。

原野之上,我们借助铁木之器,撕开大地厚重的皮肤,借助它的血肉,豢养自己赖以生存的草木。小麦、大豆、高粱、稻子、花生、谷子……我们按照大地的吩咐,为这些高贵的草木命名,所有的草木都在大地上落地生根,并将延续大地赐予的姓氏。我们由来已久的对草木的虔诚,就是我们对于土地的虔诚。

土地从来都不辜负我们的敬畏,它用最肥沃的肉来培植草木,用最纯粹的血来滋润草木,以恰到好处的力气,抬高这些被我们称之为粮食的草木。草木们每高一截,我们的虔诚也跟着高一截;草木们每壮一分,我们的虔诚也跟着壮一分。

遵照约定,我们等待大地赐予的丰收。兼带着在村庄生儿育女。

在等待的日子里,有些人还要抽出空闲去一次远方。出发之前,他们将以牛羊之祭献于大地,祈求一路平安。他们中的一些人将会成为一方土地的开拓者,他们随着太阳升起或下落的方向走去。没有路,他们就用脚步试探着在大地柔软或坚硬的腹地上一步步向前行进。走累了的时候,大地会扶着他们的影子,支撑着不让他们倒下。他们会穿过丰草地、穿过戈壁滩、穿过众多的河流或跨过众多的山岳。他们有的会走到不想再往前走了,就折回来;他们有的会一直向前走,直到把自己走丢。他们中的某个人会走进一个陌生的村庄,爱上村庄里一个陌生的寡妇,让寡妇为他延续子嗣。他们中还有一个人则会爱上另一片无人耕种的土地,并和那一片土地签下契约。

这些远行的人,有些会滞留远方,永不回来。有些则会惦念着自己在大地上种下的庄稼,风尘仆仆地回到村庄。

等他们从远方归来,庄稼们已经成熟。

庄稼成熟的季节,空气都是香的,香得土地都柔软起来,香得河流都缓慢下来,香得云彩都探出头来。我们的道路铺了起来,我们的木排车造了起来,我们的牛马也肥了起来。我们驾着车扑向大地深处,又驾着车从大地深处慢吞吞地向着村庄走来。马车之上,是庄稼们构成的缓缓移动的山丘。

房屋与房屋之间,村庄的空地上,被高高地垒起来的庄稼们,它们的呼吸此起彼伏,显得生机勃勃。我们多想在此刻深情地感激大地,感谢大地给予我们的慷慨馈赠,但我们内心的甜蜜已经疲惫得说不出话来。

但我们相信,我们内心的感激,大地一定会一一记录在案。因为,大地有灵。

大地有灵。在世间活着,所有的事情都逃不出大地的耳目。

湖泊是大地的眼睛。湖泊安稳如镜,与天空构成不朽的对峙。对峙之间,是花鸟鱼虫肆意的存在;对峙之间,大地与天空彼此暗生爱慕。那高傲的天空,沉醉于大地幽深而广阔的眸子,有时,它会趁着大地不注意,将自己抛到湖泊中沐浴,顺带着梳洗一下被叫作云彩的罗衫。面对钻进自己瞳孔里的女子,面对自己爱慕的女子,大地尽力憋住自己的呼吸,但偶尔仍会颤动一下内心。慌乱的内心一旦牵动湖面,天空必然会迅速转身,窜回高处。

风是大地的耳朵。在大地那里,没有什么秘密可以称得上是秘密。风无处不在,它们躲在草木之下,躲在天空之上,躲在房梁之间,伺机而动。每个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大地都将知晓。夜幕降临之后,众生各自归位,大地总是会借助各式各样的风,巡视自己的领地。那些风,有时会挑起一场野火,有时则会掐灭一个履行完契约的人的呼吸。

鸟是大地的嘴巴。鸟翼擦过天空,就是大地对天空的亲吻。鸟儿跳在植物上,就是对植物的抚慰。鸟儿与我们对视,必是大地有什么要紧的话想要告诫我们。自祖先以来,我们总是将鸟的鸣叫视为另一种生物的言语,再抬高一点,我们诗意地称之为天籁,其实不是这样的。那些鸟儿唱起歌,其实是大地对世界的一种言语表达,这歌声里,有热爱、有警醒、有悲伤……这看似简单的歌声背后,往往关乎着我们尚不能领悟的自然和哲学问题,我们很少去认真聆听。

生物学告诉我们,万物源自水。祖先们却告诉我们,人类来自大地。我们的母胎就是大地,我们的颜色就是大地的颜色。因此,人类的每一种宗教,它们信仰的核心,最终都必定指向大地。而巫师,作为宗教的守护者,就是大地在人世间独一无二的代言人。

在鲁南,作为大地的代言人,巫师随意地散落在各个村落,行使着没落的部落长老的职责。他们几乎是清一色的老人,每一个都行将就木的样子。但是,他们一旦扣上了具有象征性的面具,整个人就活了。

那些戴着神秘面具身份高贵的巫师,他们在向大地禀告我们的敬畏和感激——播种或丰收之际、灾难或欢悦之际,他们都会在大地上跳起粗犷的祭祀之舞,他们像一支支远古的鼓槌,敲打大地这一面神圣之鼓。他们强壮而有力的步伐,把我们的心肺都快要踏出来了。

大地一定感知到了我们的虔诚。原野之上,把火埋进大地的人已经远去。大地养育的另一场火正在地下向上探头,它将随着鼓声窜上来,烧红远处的天空,以为回应。在此之前,我的祖先相信,那代表人类文明的第一把火,就是来自大地。就像我们来自大地一样。

我们终究会成为人世间的一锨土,这将是我们活着的证据。并且,我们还将以土的形式和大地一起继续存活。

来自土,又化为土,这是宿命。而走向宿命,这是一件多么庄重的事。这也正是死亡的仪式远比新生要繁琐而肃穆的理由。那些与大地完成契约的祖先,他们毕生圆满,他们心无挂碍,他们已把吃过的粮食还给大地,已把走过的路还给大地,他们还要把自己还给大地,完成一个诚信的守约人应当完成的约定。

这些完成契约的人,他们的一生伴随着棺木,被高高地抬起。在长跪于地的子孙们的仰望里,他们从村庄出发,穿过河流、跨过山岗、途径草木,去往大地的腹心,最终与大地融为一体,抬高大地,并成为大地。

活着的人从墓地前转回村庄,继续生儿育女,继续恪守着祖先和大地的契约。

我们翻耕大地的时候,偶尔会翻出一些骨头的碎屑,再过些年,它们将会腐烂,最终无迹可寻,而新的骨头碎屑,将会在同一个地方出现。我们整理草木的时候,也总是会握到死去的祖先们的呼吸,那些悠长而安稳的呼吸,比他们生前还要和缓,这往往会让我们陷入欣慰和思念中。

我们活得丰盈而滋润,这是祖先们的庇护。在一场农事收割之后,在下一场农事到来之前,我们总要怀揣着敬畏之心,祭拜与大地长存的祖先。

祭拜祖先,其实就是祭拜大地。

当我们虔诚地祭拜祖先的时候,是大地接受了我们的膜拜。

2015.8.12于兰陵县城

 

源文档:http://blog.sina.com.cn/s/blog_51176c780102vnh0.html

 

 

       给一棵树拥抱 

            风子九天

 

你多久没和一棵树拥抱了?

在去小沿河散步的路上,妻子恍然说了这样一句话。看着沿河边上的那棵老楝树,我说:不是多久,是很久。

小时候,村庄里的每一大棵树,哪一棵不曾给它拥抱过。榆树结了榆钱,就爬上去摘榆钱子吃;桑树结了桑椹子便爬上去摘紫红的果子吃;柳树上趴满好多蝉,便爬上柳树去粘那知了;就连长有刺针的槐树,也要抱着它去够那槐花。最喜欢暑假里爬上楝枣子树,爬上去,取下一颗颗楝枣子,到树下来玩撩羊窝。还有杏树,还有梨树,还有楮桃树......那些拥抱,是年少时光里最美好的记忆。有时放电影,总要爬到附近的大树上去,抱着一棵树干去看电影。树之于我们的年少,那是最快乐最充实的偎依。

高中时,教室后有一排梧桐。毕业时,曾在一棵梧桐上写了自己的名字,也写了她的名字。毕业那天晚上,我抱了那棵树,抱了很久。多年后去看它,那棵梧桐早不在。

上大学时,经常去校园西南角的一棵银杏树下。在那里看书,在那里忧伤,在那里仰望。那棵银杏很高大,是秋天校园里最美的一处景。毕业时,抱着那棵银杏树,只因舍不得。十年后去看那校园,校园早已搬迁,那棵树还在,好像很孤单。我去看她时,那是一个落雪的冬天,她很冷,我给了那一个拥抱,抱了很久。在那棵树下,我想起那个她,还有他们。好多欢快的大学时光,花花来,我的眼泪也哗哗落。我的大学,是在一棵银杏树下开始又结束了的。

毕业后,回到另一个乡下。那里没有太多的树木,门两侧只有两棵绒花树,绒花开在夏天,开成一把把粉样的小扇子,开的可爱开得欢喜,一直能开到学生返校。她开的时候,学生们就要走,在绒花树下,好多孩子抱着我和绒花树照相。后来我在自己的院子里栽了一棵梧桐,它和我儿子一般大年龄,我就把它当作儿子。十年后,我们又要搬家,要搬到县城去,我极是舍不得那棵梧桐。那棵梧桐,在我的十年里,时不时还能让自己想起高中,想起她。梧桐有两把粗,就像我少年的儿子一样健壮。走那日,我有太多的舍不得。为了生计,我们又不得不离开。后来我回去看过两次,它早就长在人家的院子里,长得枝繁叶茂,我又抱了抱它,抱出一身汗。那人家说,喜欢就挖走吧,看你那么有感情,过几年学校要改造,怕也碍事。听后,很伤心,以后再不知它的命运了,不想去打听,只愿它能好好的,过得开心。

来城里快十五年了,似乎再没见过有几棵像样的树。那时就想在阳台里种一棵,后来写过一篇《我想在阳台种棵树》发在圯桥杂志上。那只是一种想,即便到了现在,也未能栽种起来。

好多次回故乡,早已不见了年少时的那些树们。

记忆里的那些树,它们已经消失在老去的岁月里。连想拥抱一下,都没了机会。

春上,同学聚会,要回母校。大家还在四处找寻,上学时的那些梧桐树,一棵都没见。刘校长似乎很讨好的跟我们说,都让他换成了清一色风景树。只有一棵早干枯,在一住家户的墙头外。我们一起跑过去,抚摸着那半截歪倒的梧桐照了相。似乎只有那半截树,才能让我们回想起风华正茂的高中时光。

小沿河这棵树,她叫楝树,是我们年少时,常见的一棵树。没想到,她还能长得这么好,还能坚持长这么久。最喜欢她树上结出的枣儿,圆圆的,亮亮的,就像年少时的满天星星。摘下来放在手心里,一阵阵小时候的欢声笑语传过来......

我给了她一个拥抱,紧紧地。抱着她,就觉自己还是少年时!

 

源文档:http://blog.sina.com.cn/s/blog_5fd20e610102vs5q.html

 

 

连古城 那扇打不开的门

西凉大玉儿

 

困顿于一段文字的落笔,那是因为要描摹的是时空之外的光阴。

张开手,同阳光一起从指缝间穿过的还有这大漠的风。你抚摸过这大漠的风吗?我背风裹紧自己,抗拒着这风中的线索。有耳语窃窃地传来,时隐时现,似乎酒肆的、拖长了的吆喝声掩住了一位女子幽逸的琵琶曲,还不及分辨,又是稚童那长长的,似乎齿缝里还漏着风的九九歌,以及狗的叫声,鸡的叫声,甚至牛喝水的声音。

成熟的瓜的香味。黑紫的葡萄裹着一层微尘似的轻霜。水泽丰溢,芦草疯长。鹞鹰射向地面,奔跑的野兔从不及告别。棉桃已经忍不住要绽出耀眼的白。

集市上,豆腐挑子前的妇人笑语盈盈。老墙根下,兜售粗陋陶罐的老人帮主顾挑挑拣拣。戴着面纱的女子,伸出白细的手把玩小小的皮影。游方郎中把持着一个张着嘴的脑袋,对一颗牙做着判断。

时间缓缓地展开。驼队、马匹、布帛、瓷器、陈年的老酒、新制的茶叶。喧嚣充斥着那一方天宇,宽厚的城墙浸泡着繁荣的烟尘,在琵琶、胡琴、歌女柔媚的腰肢里安然入睡,一任向阳处鸟雀自由安家,背阴处青苔随意攀附,洞开的城门川流不息着愉悦与富足。

是马蹄惊扰了这旷日持久的安逸。一蓝鸡蛋起先被撞飞,尔后是一坛酒的倾倒,一条板凳被拦腰斩断,威胁比人们脸上的惊惧来的还要快。没有答案、没有救援,也不曾学会抵抗,苦难就从那一粒鸡蛋的破碎绵延开来。

我看到铺天盖地的马匹授命而来,它们疯狂地攻掠、踩踏,长长的鬃毛遮蔽着原本温驯的黑眼睛,余辉落尽前它们只活在疆场上,故乡,那是夕阳另一边疲惫的梦境,我看到它们夜夜把头对着故乡的方向倒卧,那怕是顶着凛烈的风。

耳语还在绵绵不绝,旷野的风温驯地拂动我的长发,仿佛一位苍老的王妃忆起她的落落大方的优雅。只是她,要讲的是那样粗粝的故事―― 一枚铜扣,血色的铜。我联想不了它来自铠甲的哪个部位,前胸、后背还是头顶抑或颈项。但那必是两个人灵犀的地方,刀光剑影里,总得找个地方藏得住体温,藏得了爱。

已经要急于摆脱这种千丝万缕般的束缚,我知道只需睁开眼睛就行。只是,风还在指间穿越,我不能假装自己是一个贸然闯入者而轻松抽身,以我在这浩渺面前的孱弱,也无力领受某种使命,我只能用我模糊的、一种无法言表的情感,与这风、这耳语做着对峙。

还是马,鼓动的马蹄,不知道用了几世光阴,终是海枯了、石烂了、山川失色、日月无光。这所有的——淋漓的激荡、奋勇的杀伐、决绝的守卫、以及魂里梦里的乡愁和刻骨铭心的相思,连同那一块块残缺的马蹄铁,都深深浅浅地埋在这滚滚黄沙中。

这大漠的风,便承载了太多秘密。这大漠深处的连古城,已经委顿到只剩一些断续的、隐约的残墙断砖,苦苦的,眼看已经力不从心的支撑住那日渐久远的历史。日复一日的寂寞一层一层掩埋着存留过记忆的时光,水在深深的沙丘下面谨慎地流淌,它是要流向低处,是要避开那些层叠的堆积——一些尸骨,人的、马的,骆驼的和一些饥饿的禽兽和焦渴的飞鸟;还有沉陷的城池,器皿、田庄、耕牛和犁铧;会有一把被天女奏响过的琵琶,据说在天女飞身前它已弦断无人听、必有一件霓裳、不会再被月光照亮的夜光杯以及一些避世的情怀和悲壮忧悯的诗篇。

而我,就站在这堆积之上,远处隐现的连古城一边大口吞噬着风沙,一边在把自己化做风沙。一面旗子是多余的,它已经衰弱的扛不住任何信仰,只能用豁然的颓废横亘在时空里任谁跨越或是驻足。

我是窘迫的,面对这深沉的堆积,手里却只紧纂着一方手帕,只能拭去一些浅浅的尘土和一些庸常的眼泪。可能,我可以充当一个信使,但那些绝笔埋的太深,甚至有一些还没来得及形成文字或是图符,我和这所有的气息被这汹涌的黄沙和久远的时空阻隔,我必须紧盯着一株草以图靠近并解读它的养分,长久地抚摸一棵龟裂的老树,以期连接来自树根底部的湍湍急走的河流。高高的沙丘下暗流汹涌,黄沙却不惜以天堑的凛然阻断马蹄、欲望以及苦难!红尘之外,这旷古的寂静最是奢华。

风缓缓地收住它飘零无绪地奔涌,稚童的声音又杳杳传来,七九河开,八九雁来……

雁来,定是晚霞涌滚时的景致,斜阳里那一排雁阵近了又远,雁鸣声此起彼伏,月亮升起,星空浩渺,此刻,沙漠安逸的如一片温顺的海,怀抱里任何一个灵魂都能安睡。

 

 

源文档:http://blog.sina.com.cn/s/blog_4f0473b10102v743.html

 

 

绿色植物的祖先

金红杨-彩杨农林

 

地球上最早出现的绿色植物是什么呢?地质学者说,这是蓝藻。在南非的古沉积岩中,人们发现一种蓝藻类化石,据测定距今已有34亿年了。古代蓝藻的样子和现代的蓝球藻有点相似,这说明,地球上至少在那个时候已经有生命孕育了。

蓝藻的出现,在植物进化史上是一个巨大的飞跃。因为蓝藻含有叶绿素,能制造养分和独立进行繁殖。现在,我们生活的地球上,生物界是多么丰富多彩啊!百花盛开,万木争荣,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都是由低等的藻类,经过几亿、几十亿年的进化,发展而来的。

在自然界里,蓝藻分布很广,是繁殖力强的水生植物,在淡水、海水中,岩石、植物体上都有它们的踪迹,甚至在冰天雪地,高温的泉水里,也都能生存。

1881年,有个水手在格陵兰岛海岸看到一片积雪在几小时里变成了猩红点点的雪,原来这是蓝藻耍的把戏。蓝藻里的红色素能随光线条件的不同,发生从红到紫的美丽颜色。红海就是由于含有大量红色素的红颤藻把海水“染”红的。英国一个古战场上的一座纪念碑,是纪念阵亡将士的,每逢阴雨天气,碑石四周常常泛出殷红的“血迹”,这是附近地面上的蓝藻在“显灵”。

蓝藻是最耐高温的藻类植物。有种蓝藻,在水温达89℃的温泉水中,照样能正常生长和繁殖。据说,这种蓝藻的结构特殊,它的细胞内的物质,凝固点高于89℃以上。

蓝藻的种类很多,约有2000种,其中具固氮能力的有100多种。固氮蓝藻能够利用空气中的游离氮素,合成氮素化合物,不断地释放出来。它在死亡分解以后,释放出的氮素化合物就更多了。

如果把固氮蓝藻放在稻田里大量繁殖,通过它们的固氮作用,就能把原来水稻不能利用的空中氮气变成能利用的氮肥,这样,在稻田里就有了一座小型的“天然氮肥厂”。

据估计,地球上固氮蓝藻每年从空气中可固定纯氮1000万吨左右,相当于5000万吨硫酸铵所含的氮素,它的功劳可大哩!

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在稻田中繁殖固氮蓝藻中的固氮鱼腥藻,获得了水稻增产24%的效果。人们把这种固氮鱼腥藻命名为“万年肥”。因为蓝藻从空气中获得的肥料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在印度,科学家在稻田中繁殖了另一种叫管链藻的固氮蓝藻,固氮效率更高,使水稻增产2.7倍。这是固氮效率最高的一种了。由此可见,蓝藻是大有作为的生物肥料。

珊瑚藻是动物还是植物

60年代,中国科学工作者在珠穆朗玛峰地区进行考察,在第三纪岩层中发现一种叫小石孔藻的珊瑚藻化石。这是一种生长在热带或亚热带海洋中的藻类植物,说明珠峰地区在地质时代曾经是一片海洋。

珊瑚藻是红藻中珊瑚藻科,大都生活在海洋中。藻体短小丛生,基部固着鹿角珊瑚礁上或浅海的岩穴内。它分枝作数次重复叉分,排列成羽状;枝扁平,分节明显,细胞壁含钙质较多,粗糙而坚硬。色泽因种类分布而异,呈绿、红、紫等色。我国青岛、舟山等地都有分布。

珊瑚藻有的像可以烧成石灰的石头,有的却同石头并不相同。当它们出现在高山、陆地时,它们已停止了生命,成了化石,没有色彩,就更像石头了。

只有在海洋里,才出现了这样的奇迹:有些活着的“石头”在海水里生长、繁殖、死亡,走完生命过程的每一环节。人们终于发现这些奇异的能够生长的“活石头"。它们的形状又同珊瑚动物相似,这些曾被冷落的生物摇身一变,被当作了“珊瑚虫”。连18世纪的生物分类学家林奈也极为肯定地说它是动物,因为它的躯体里充满了钙质。

尽管钙化的植物很少见到,但区别动物和植物的分界线不全在钙质,而主要在植物体内具有叶绿素,能够依靠光合作用生活,不像动物靠吞食别的生物为生。珊瑚藻除了具有进行光合作用的叶绿素外,还有红藻的藻红素。这样,它们应该是属于低等植物的藻类。

珊瑚藻是属于真红藻亚纲隐丝藻目中最丰富、种类最多的一个科,叫“珊瑚藻科”。

在热带、亚热带的海区,珊瑚藻同珊瑚虫一起,或者独立地在建造珊瑚礁。特别是皮壳状的珊瑚藻,从南沙群岛到西沙群岛,从马绍尔群岛到所罗门群岛,建造起那种壮观的“海藻脊”。它们喜欢在波涛汹涌的礁缘上生长,在海面时隐时现,不断繁殖,扩展自己的藻体。

珊瑚藻对人类的用处,研究得不多。《本草纲目》中记述的一种“海浮石”,其实不是一种东西,既是岩石,又是珊瑚虫体,还有一部分是植物珊瑚藻。说它有止咳、清心降火、消积块、化老痰,清瘤瘿结核疝气、下气、消疮肿等功效。山东黄县桑岛产的“海浮石”,是皮壳状珊瑚藻,主要是石枝藻属一类。年产5000多千克。

珊瑚藻的钙化藻体不像那些非钙化的藻类被地质变化消灭得无影无踪,而能够在漫长的地质年代变迁中保存着自己的面目——化石,具有生物学和地质学研究的价值。它对开发石油资源,发现大型海相碳酸盐型油田有很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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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小说

主持人:流浪流浪去吧

 

磨刀侠

许仙

  

  苏醒磨刀,是要宰了他兄弟苏沉米。

  这天傍晚,苏醒从半山镇上买回来一把杀猪刀,华丰村的人就知道它的用途了。果然,他兄弟苏沉米家早早就关门上闩,望过去一团漆黑;连院子里那条无赖小狗,也闭上了臭嘴,一声不吭。而苏醒家刚好相反,大门敞开着,灯火扎眼;苏醒就蹲在门口,借着从客堂里淌出来的灯光,在嚯嚯地磨刀。整个村庄都为之醒着,听着苏醒的磨刀声,一直响到半夜。之后,整个村庄寂静如坟场,间或有谁家的狗,突然发狂般嘶哑地吠叫起来,把全村人的心揪得紧紧的,一宿都睡不踏实。

  第二天,村上人意外地发现,苏沉米没有死。

  照理说,苏醒身材魁梧,浑身蛮力,三五百斤压在肩上,他依旧健步如飞;就算是一把最钝的杀猪刀,没有开锋,也无需打磨,只要到他手上,杀个把人绝对没问题。再说,他要杀的是他兄弟苏沉米。苏沉米除了头大,身体其他部分都小相,又骨瘦如柴,走路都东倒西歪的,风大一点就会被吹走;苏醒要杀这么一个废柴,本该易如反掌。但苏沉米是个烂到心子的烂人,鬼点子特多,手段又卑劣,他作下的孽火车都装不下,苏醒要杀他也非易事;难怪第二天一早,村上人就看到苏醒,在自家院子里,将一株古樟树假想成他兄弟苏沉米,他左手握拳,右手举刀,猫腰冲着树,忽前忽后、忽上忽下地练着刀法。

  谁都知道,苏醒要宰了他兄弟苏沉米,那是早晚的事。

  苏醒除了要宰他兄弟外,还要养活年迈的双亲,还要养活有严重哮喘病的老婆小白菜和三个未成年的女儿;还要赚点钱,将来给双亲送终;还要赚更多的钱,给女儿们准备将来的嫁妆。所以,苏醒是华丰村里最做的男人。每天起早贪黑地在田里劳作。村里其他男人,都跑去城里挣大钱了;但他最远也就到半山镇为止,他不善于跟人打交道,只会侍弄那些和他一样沉默寡言的土地。苏醒的白天都交给了田地;只有到了晚上,他才有空磨刀,着手做这件事。

  村上人再次听到磨刀声,就三三两两地过来串个门。苏醒就蹲在门口,在客堂里淌出来的那点微亮中,埋头磨他的刀。就像一只秋后被遗弃在枯藤上的小葫芦,吊在苏醒家客堂顶上的那盏电灯,最多也就15瓦,灯光昏暗得可以;苏醒的父母亲就像一对死囚排坐在昏暗的灯下,彼此瑟瑟发抖的喘息和凄惶的神情,让人觉得苏醒要杀的,不是他兄弟苏沉米,而是他年迈的双亲。苏醒的老婆小白菜和三个未成年的女儿,大概都躲在房里,不敢出来。村上人见是这个情形,也就没法子落脚。苏醒是谁都不理的。他们在苏醒家转了个团团,又悄然地退了出去。但他们还不想马上回家,他们心里还都有话说;他们就三五成群地聚集在村道边上,冲着乡村蔚蓝的天空,抽烟的抽烟,放屁的放屁,直到心里都舒坦了,才各回各的家,各抱各的老婆。

  这天的磨刀声,依旧一直响到半夜。之后,整个村庄又寂静如坟场,间或也还是有谁家的狗叫上几声,但已不似昨夜那么疯狂了;昨天那些失眠的村上人,今晚还没等到苏醒把刀磨完就睡着了。但第二天他们醒来,首先就支起耳朵,屏住呼吸,听听窗外有什么异样的动静?华丰村人有个说法,说你想他偏不来,你不想他倒来了;所以他们醒来时,还是满怀期待的。

  这天,村上人又意外地发现,苏沉米还活着。

  村上人都知道,苏醒要宰了他兄弟苏沉米,那是千真万确的。要不,他天天夜里磨杀猪刀干什么?他家又没有猪可杀,而杀猪刀又不是农具,除了宰他兄弟,别无他用。就因为他要宰了兄弟苏沉米,年迈的双亲才像两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夜夜哆嗦在昏暗的灯下;这做父母的,要亲眼目睹一个儿子去杀另一个儿子,被杀的那个死后,去杀的那个也逃脱不了抵命的下场;一杀两命哪!这样的悲苦,你叫他们如何能安睡呢?苏醒磨刀时,并没有叫他们陪着,是他们自己甘愿坐在昏暗的灯下,苦苦等待。村上人又知道,苏沉米之所以现在还活着,只是因为他兄弟苏醒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下手;所以他们就自觉地成了苏醒的线人、岗哨和报信者,一旦发现苏沉米的踪影,就以最快的速度跑去通知他兄弟苏醒。

  苏醒,苏醒,苏沉米在村口姜胖子那儿剃头呢。

  这天傍晚,邻居大块头嚷嚷着冲到苏醒家里。苏醒并没有搭理这位热心的报信者,他二话不说,就提着湿淋淋的杀猪刀赶去村口。大家都知道,出了华丰村村口就是镇镇相连的公路,成天车来车往的,白天可以看到公路上扬起一堵灰色的高墙,将公路那边遮得严严实实的;苏醒始终生活在灰色尘墙围住的这边,他的世界好像就到此为止。但就因为这条公路,村口附近的那块土地上,相继出现了一排排简易房,有饭店、杂货店、土产店,还有修车补胎;但最多的就是那种店,说是给人剃头的,却不知剃人的哪个头?那些妖七妖八的女人,只会专门扒男人的裤子。村上男人只要和她们沾上边,最后就一个个消失在高墙的那边。

  村里但凡眼尖的,看到苏醒奔跑的身影,就知道他终于动手了,也从村子的四面八方抄近路赶去村口,与他汇合,要亲眼目睹他宰兄弟的手段。苏醒天天早晨对着古樟树练刀,他是一把掐住他兄弟的脖子,一刀结果了他的狗命呢?还是将他兄弟踩在脚下,一刀一刀地将他凌迟呢?他们的脑海里滚涌着种种精彩的画面。他们紧随着苏醒,冲进那片糟蹋庄稼后造出来的烂房子,直奔姜胖子的剃头店。姜胖子的剃头店倒是这些剃头店里,唯一一爿正儿八经剃人头发的店。苏醒冲进店里,见姜胖子正在给他兄弟剃头,不由分说,就一把揪住坐在剃头椅上的兄弟,举起杀猪刀就捅;好在姜胖子和大块头眼明手快,硬生生地把他拦了下来,说这不是他兄弟苏沉米。苏醒定睛再看,果然不是,是邻居三只手;三只手见苏醒这个架势,早已尿了裤子。苏醒转身就走,在这堆烂房子中一间间地寻过去,却没有找到他兄弟苏沉米。

  苏醒,苏醒,苏沉米回家了。

  又一天夜里,邻居三只手大概要报不杀之恩,特地赶来报信。苏醒正在磨刀,他抬头瞪了一眼三只手,眼神颇有些不屑;随即就呼地直起身来,提着刀往外奔。三只手紧随其后。苏沉米家在村南边,离他兄弟苏醒家有点远。三只手的意思是让他抄近路,直接从麦田里穿过去,这样既快,又不会被人发现。苏醒扭头望着淡淡的月光下,刚刚抽穗的青麦,像一排排墨色的矮墙,但他太熟悉晚风中带来麦花的气息;对于一个地地道道的田舍汉来说,糟蹋庄稼与糟蹋他家闺女一样痛心,他朝三只手挥挥刀,示意他敢下地乱跑,他就废了他的狗腿。苏醒坚持走村道,三只手也就不敢下地;俩人所过之处,但凡有人就无不追随其后,都要亲眼目睹他兄弟苏沉米是怎么个死法?

  这一刻,村上人已经期待很久了。

  苏醒赶到他兄弟苏沉米家时,家里只剩下苦难的弟媳张秋风和那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弟媳张秋风抹着眼泪,护着那两个缩在她怀里浑身直抖索的儿子。苏醒瞧了一眼弟媳张秋风,眉头顿时拧成一座高山。她也是个苦命的女人,这辈子摊上这么个挨千刀的丈夫,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担惊受怕中;膝下还有两个只会扒饭、不会做事的傻孩子,她得到处给他们找吃穿的。苏醒没有开口,只怅然若失地看看他们,就别头回家了。

  年迈的双亲坐在昏暗的灯下,木讷地看着他出去,又木讷地看着他回来;他们早已将眼泪流干了,如果眼睛里能流出血来,他们也会把身上的血流干的;他们早就想死了,只是阎罗大王太忙。阎罗大王不收他们,他们就只得这么活着,要亲眼目睹兄弟相互残杀,双双死于非命,白发人送黑发人。阎罗大王哪会知道,这样的活着,要比死去痛苦多少?

  苏醒从他兄弟苏沉米家回来后,又蹲在门口,继续磨他的刀。

  客堂里相继传来轻微而又昏暗的叹息声。

  这两声叹息,就像溺水者在水下憋得太久太久,但终于让他们憋住了,终于让他们挣扎着浮出水面,仰头叹出一口气来,急促,又所剩无几;然而,这却是活命的叹息,因为叹出这口气后,他们又可以自由通畅地呼吸了。

  看来,苏醒要宰了他兄弟苏沉米,将是一场持久战。

  事实也是如此。从苏醒买第一把杀猪刀那天算起,大概过了大半年,他兄弟苏沉米依旧逍遥在他的刀光之外。当然,苏醒最终会宰了他兄弟苏沉米,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要不,苏醒至于要天天磨刀吗?磨刀,如今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村上人也习惯了这半夜半夜的磨刀声。他们认为,磨刀,是苏醒对自己的警示;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没有完成的事业。或许,这还是他泄愤的一种手段。这个三拳头打不出一个闷屁的男人,嘴拙得像个哑巴,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找个地方发泄发泄,他早就疯了。所以,苏醒选择了磨刀,磨刀,再磨刀;杀猪刀越磨越短,大半年磨下来,就剩下一点钢含在木把里。这也就是说,现在,苏醒手里只有一截刀把而已。

  第二天,苏醒不得不去半山镇上,重新买一把厚重的杀猪刀。

  这天夜里,村上人听到苏醒的磨刀声就有所不同,声音不但比以往厚重,而且迟缓。一些人忍不住生出要帮他磨刀的念头;另一些人则肯定苏沉米必将死在这把刀上;还有一些人甚至说就在今晚。他们被这个寂静如坟场的乡村之夜,喧闹得一宿未睡;好像又回到了苏醒买第一把刀的当晚,满脑子滚过来滚过去的,都是苏沉米犯下的罪孽。如果明天一早,看到苏醒把他兄弟苏沉米的身体捅成马蜂窝,他们也不会觉得过的;如果苏醒一刀结果了他,那就太便宜这个畜生了。

  第二天,村上人意外地发现,苏醒伤的是他自己的手指。

  但是,没有关系。

  只要苏醒不放弃,每天都是他兄弟苏沉米的死期。

  苏醒当然不会放弃的,他是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田舍汉。你瞧他天天磨刀磨到半夜,第二天还要早起,在下田刨食养活年迈的双亲和病幼的妻女之前,他也不忘在院子里,冲着古樟树练习刀法;他的刀法已大有长进,起初他像老黄牛一样,左手握拳,右手持刀,左膀右臂像两只僵硬的牛角,死板地撑开着,没有任何变化;现在就完全不同了,虽然右手还是持刀,但左手却始终处于松弛的状态,随时随刻都可以化作拳,化作掌,甚至化作箭和刀;左右手紧跟着他身体的节奏随意而动,配合默契,形同绝代双娇。所以说,他已经不是当初的苏醒,他兄弟苏沉米犯在他手上,还不是死路一条?!

  苏醒将第二把杀猪刀磨剩下木把。苏醒将第三把杀猪刀磨剩下木把……直到他将第六把杀猪刀磨剩下木把时,他兄弟苏沉米还剩下一口气,而年迈的双亲却相继咽了气。这天,苏醒正在磨刀,双亲依旧死囚般地坐在昏暗的灯下,老父亲苏三省的脑袋,突然像一朵枯萎的向日葵在劲风中折断了头颈,脑袋嘎地一声磕到三只脚的饭桌上,翘脚的饭桌剧烈地摇晃起来,老母亲见到趴在那儿的脑袋,没有直起来的意思,她就使尽全力,从摇晃的桌面上把老头子扳起来;谁知他像一棵无脚的老树,呼地倒在她身上。老母亲轻轻喊了声,就和老头子一起倒在地上。

  苏醒听到动静,扔下杀猪刀,首先把年迈的双亲一个个抱到床上,其次他才发现他们要躺的不是床,而是门板;不是一扇门板,而是两扇门板。苏醒叫起患有严重哮喘病的老婆小白菜和三个未成年的女儿,叫她们赶紧烧水,给双亲沐浴更衣。他呢,提着杀猪刀去他兄弟苏沉米家了。

  双亲原本是住在他兄弟苏沉米家的。确切地说,是他兄弟苏沉米住在他父母亲家里。苏醒是老大,苏沉米是老小;父母亲从小就偏爱这个小儿子,尤其是老父亲苏三省,大概苏沉米特别像他的缘故吧。所以,苏醒成家时,不得不从父母亲家里搬出来。说得难听点,就是被父母亲从家里赶出来的。父母亲从小就对苏醒不好,非骂即打。但是,他兄弟苏沉米却被父母亲宠坏了,从小偷小摸开始到无恶不作,从小恶人变成了大恶人。

  五年前,是苏醒硬将父母亲捆绑着带回家的。他兄弟苏沉米那个家,像个什么家呀,屋顶千疮百孔,四壁清贫如洗,家里常常断了炊烟;这还不可怕,可怕的是经常有陌生人来,不是讨债的,就是讨命的。父母亲和弟媳张秋风天天活得担惊受怕中,来个满面横肉的,扬起一棍,断你几根肋骨;来个带刀的,顺手在你身上划开几条,讨不到钱,找苏沉米的家人出口恶气也好。但苏沉米是苏沉米,父母亲是父母亲,弟媳和孩子是弟媳和孩子;这个跟上门的陌生人说不清,苏醒就只有硬来了。父母亲到了苏醒家里,还常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找上门来,他们以为找不到苏沉米,找他的兄弟与父母亲也行;但是他们想错了,苏醒手上的一把杀猪刀舞得出神入化,从搭在院墙上空的丝瓜棚上,悬挂下来的一串串丝瓜,被他精湛的刀法,削得寸断。要钱的遇到不要命的,也就只有慌忙撤了。另外,他们知道了苏醒已与他兄弟苏沉米断绝关系,苏沉米不再是他的亲兄弟,而是他的仇人。苏醒和他们一样要宰了这个混蛋。渐渐的,再到苏醒家门上的陌生人就少了;一段时间后,就没有了。

  苏醒从他兄弟苏沉米家回来时,带着弟媳张秋风和两个未成年的侄子。

  年迈的双亲入土为安。

  村上人都说他父母亲到了他家,倒是过了五年安宁的生活。在苏醒的一片磨刀声中,他们过着吃穿不愁的日子,天黑也无需再恐慌;毕竟苏醒的那把刀不是白磨的,但两老依旧担心着小儿子苏沉米,担心大儿子苏醒的刀伤及他的性命。他们情愿坐在灯下打盹,也不愿意上床。

  两老刚过世不久,有天傍晚,邻居大块头突然跑来对苏醒说,苏沉米在他父母亲的坟前,叫他快去。苏醒忽然直起身来,左手大拇指轻轻地试着刀锋,鉴别刀是不是磨快了?大块头站在边上干着急,说你倒是快去呀,晚了又让他跑了。苏醒突然扬起他那张满脸破碎的国字脸来,双眼血红血红的,像两粒火炭烙到大块头脸上,发出嗞嗞的烤焦声;他双眼中的热量与带给大块头的疼痛感,让大块头迅速后退。苏醒提着刀,却步步向他逼近。大块头落荒而逃,他冲出苏醒家,穿过两垄地后,才收住汗身回头张张,却不见苏醒出来,去宰他兄弟苏沉米。

  事后,村上人分析,苏醒之所以没有在两老在世时宰了他兄弟苏沉米,是因为他不想让两老看到他们兄弟间相互残杀;大块头要他去两老坟前杀他兄弟苏沉米,你说他会去吗?他都隐忍到这个时候了,还至于差这一时半刻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现在两老过世了,只要不在两老坟前,苏醒随时随刻都会宰了他兄弟苏沉米。

  果然,苏醒采取行动了。

  这天傍晚,村上人意外地发现,准时传来的磨刀声特别两样,无论是声音的轻重程度,还是声音源的方位,都大不同于昨天;人们怀着莫名的激动,各自走出家门,在村道上巡来巡去,终于找到了磨刀声是从哪儿传出来的。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磨刀声居然是从苏醒的兄弟苏沉米家传出来的。大家就不得不去苏沉米家瞧瞧了,人们小心地踏进苏沉米家的院子,发现苏沉米家的大门敞开着,客堂里悬着一盏昏暗的灯,苏醒借着稀薄的灯光,蹲在他兄弟家门口磨刀。院子里那条无赖大狗缩在围墙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更不要说吭声了。人们百思不得其解,但开口是徒劳的,苏醒不是那种有问必答的正常人。屋子里也不见苏醒的弟媳张秋风和那两个未成年的儿子。他们在苏沉米家的院子里也呆不住,就悄然地退了出去,聚集在村道上,冲着乡村蔚蓝的天空,抽烟的抽烟,放屁的放屁。

  苏醒就是这么个人,他认准了要做的事,谁也动摇不了。从此以后,他就天天夜里蹲在他兄弟苏沉米家的门口,一边磨刀,一边等着他兄弟出现。和往常一样,他一直磨到半夜,才提着刀回家。他兄弟苏沉米从此不再在华丰村出现。但苏沉米下了阴招所支使的那些人;但也有可能是来找苏沉米讨债或寻仇的人,依旧跟往常一样,会隔三差五地找到苏沉米家。他们明知道苏醒不是他兄弟苏沉米,但是找到人总比没找到人强,他们就向苏醒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有些要求还非常苛刻,比如:要他立刻交出苏沉米来;要他立刻交出多少钱来,数目还大得惊人;甚至要他立刻交出命来……但苏醒对他不想说话的人,完全是个哑巴;他不在嘴皮子上做文章,只会动用手上的快刀,这把每时每刻都锋利的、闪烁着逼人寒光的杀猪刀,让这些人无功而返。这么多年来,苏醒这个沉默寡言的田舍汉,使起刀来,却比这些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二流子不知强到哪儿去了;苏醒的刀子不长眼睛,或者说太长眼睛,总能让来人衣衫褴褛、皮开肉绽地回去;但那些伤,却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苏醒刚去他兄弟苏沉米家磨刀那会儿,村上人隔三差五能见到月光下或夜黑中,滚出华丰村去的那些人:他们捂着肩、捂着胸、捂着腰、捂着腿……他们捂着的地方,一般都流血不止;他们边叫喊着,边恐慌地往村外跑。村上人见到过一个最厉害的,双手捂着肚子,仰天悲鸣,出村而去;如果他松开手,他的肠子就会从他松手的地方跑出来。村上人都说这个人就是苏沉米。那晚虽然没有月亮,夜黑得不行,但村上人依稀有些感觉,那人摇摇晃晃的,跑得七冲八跌的;而且叫喊声也有七八分像苏沉米,只是惨痛有些变形罢了。

  那些来过华丰村,到过苏醒在磨刀的他兄弟苏沉米家的人,后来极大部分都不会再来了;那些虽然没有来过华丰村,但听说过磨刀的苏醒,见过他的刀在人身上留下痕迹的人,后来极大部分也不来了。后来再来华丰村的,便是这两类人中的极小一部分,他们来了也不敢直接上苏沉米家去,而是躲藏在附近的暗处,从外面掷断砖、石块进来,或者掷个点燃的大鞭炮进来,想试探传说中的苏醒;但终究无法吓退苏醒,甚至连院子里那条无赖大狗也没有,它汪汪地叫个不停,在院子门口奔进奔出的。苏醒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他们面前,就像从天而降的门神,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这样过了一年半载,就再也没有人敢来华丰村敢来苏沉米家了。因为苏醒天天夜里磨着刀,就等着他兄弟苏沉米和他的狐朋狗友们,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苏醒在他兄弟苏沉米家门口又磨了五年的杀猪刀;第七把刀被磨剩下木把,第八把刀被磨剩下木把,第九把刀被磨剩下木把……等到第十二把刀被磨剩下木把时,刚好是他磨刀十周年纪念日。都说十年磨一剑,村上人事后谈及此事,无不心服口服。

  就说苏醒磨刀十周年纪念日这天夜里,村上人突然发现磨刀声停了;刚才还有的,怎么现在就停了呢?那就是说,苏醒不在磨刀了。那也就是说,苏醒提着刀跑开了。这么一想,你就明白苏醒现在去干什么了。的确,今天对于苏醒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在特别的日子就该干些特别的事情,这样才有特别的意义嘛。村上人太兴奋了,十年了,他们终于……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们疯狂地往苏沉米家跑,他们看到苏醒倒在地上,他弟媳张秋风拼命地叫喊着大伯,她的两个刚刚成年的儿子,一左一右地将他扛进屋里去,后面跟着那条无赖老狗。

  是苏沉米杀了他吗?村上人惊慌地环顾四周。

  他人呢?苏沉米?村上人偷偷退到院子门口。

  张秋风摇摇头。张秋风说这不关苏沉米的事,她说他没有回来。大家这才放了心,大着胆问她是怎么回事?张秋风说大伯在门口磨刀,磨着磨着就突然扑倒在地上,头磕在四四方方的磨刀石上,木把地摔出手去。但他没有叫,也没有喊,像睡着了一样;边上那条无赖老狗呜呜地叫着,叫声苍老而又悲凉。张秋风的两个成年儿子,非常像苏沉米,双眼十分凶恶地扫视着村上人,甚至包括他们母亲张秋风;其中一个恶狠狠地将他母亲拖进屋去,屋里突然传来响亮的哭声。另一个依旧恶狠狠地瞪着村上人,好像是他们害死了苏醒。

  好人命短,恶人寿长。苏沉米依旧逍遥法外,而磨了十年刀的执法者却溘然去世。苏醒被安葬在祖坟地里,埋在他父母亲坟的右下角上,一个朝阳的地方。有严重哮喘病的苏醒老婆小白菜,由苏沉米的两个成年儿子轮流背着去坟地;苏沉米的老婆张秋风,则带着苏醒的三个成年女儿,拎着香烛冥钱、糕果和酒,去祭典苏醒。尽管苏醒生前滴酒不沾,但她们坚持要带酒。

  苏沉米是他兄弟苏醒过世三年后回到华丰村的。

  苏沉米回村后所做的头件事,就是去他兄弟苏醒家;他逼问那个门窗紧闭、成天裹着被子缩在床上的嫂子小白菜,苏醒磨剩下的那些木把还在吗?患有严重哮喘病的嫂子小白菜默默地望着他,一双病态的眼睛像死鱼目一样,一动不动。苏沉米双手合十,对她说:大嫂,求你了。苏沉米身上西装革履,头上油光滴滑;他捋了一下倒驳的头发,又长又黑。他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盒雪茄,对他嫂子小白菜说:大嫂,这对我很重要。他点上雪茄,退到他兄弟苏醒家的门口,在苏醒过去磨刀的地方,默默地抽着那烟味重得憋死人的雪茄。

  第二天,苏沉米又来他兄弟苏醒家,对他嫂子小白菜说:大嫂,我不会白要大哥东西的。

  第三天,苏沉米再来他兄弟苏醒家,他跪在他嫂子小白菜床前,对她说:大哥给予我的,我这辈子永远也还不清;但这些木把,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第四天,苏沉米还来他兄弟苏醒家,告诉他嫂子小白菜,这些木把非常贵重,值很多很多钱。他嫂子小白菜喘着粗气,喉咙里骨碌碌、骨碌碌地响,好像有石盘在滚过来滚过去似的。家里本来就穷,苏醒死后就更穷了,三个成年的女儿就因为家境的缘故,至今还耽搁在家里。他嫂子小白菜就问:能卖多少钱呀?五十还是一百?苏沉米摇摇头。五百还是一千?苏沉米又摇摇头。五千还是一万?苏沉米还摇摇头。五万……”他嫂子小白菜问到这儿,就问不下去了,人呼哧呼哧地坐不住了,瘫倒在床上直叹大气。她哪里敢相信,就这么几个烂木把儿,能值这么多钱?苏沉米说:大嫂,值这个价,可能还不止。他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万元钱来,作为定金;至于最后能卖到多少钱?他只能向他嫂子小白菜保证,他绝对不私吞一分钱。

  他嫂子小白菜就从床上抓过一只枕头,给了苏沉米;她说:都在里面。

  苏沉米也不打开枕头,像乡村老妪清晨从栏里抓出老母鸡一样,左手提着鸡翅膀,右手在鸡屁股处捏着,鉴别它是否下过蛋?是否可以外出觅食?苏沉米也似如此,他仰天闭着双眼,左手提起枕头,右手从下往上一点点地摸过去,将里面的木把摸了一遍。摸过一遍后,他依旧仰天紧闭双眼,呆呆的,发了一会儿愣,又开始摸第二遍。他嫂子小白菜急了,说:你要不信,撕开来数吗。苏沉米忙说:不用不用。他嫂子小白菜不放心地问:谁要这东西呀?苏沉米说:一个大老板,钱多得没处花,听说大哥的事,就一门心思想得到这些木把,害得我不得不天天往你这儿跑呀。”“噢,他嫂子小白菜说:能多要点你就多……他叔,你看家里,还有这三个孩子……”苏沉米笑道:大嫂,你放心。我就是吃这门饭的。

  几天后,苏沉米从外面回来,就直奔他兄弟苏醒家,告诉他嫂子小白菜,这回大发了。苏沉米对他嫂子小白菜说:大嫂,每把卖了三万元,你算算看,有多少钱?他嫂子小白菜一算差点憋过去,喉咙里骨碌碌、骨碌碌了半天,才缓过气来,说:这怎么可能呢?苏沉米就拿出银行存折给她看,他嫂子小白菜把存折上的数字数过来数过去,那几个零数了很多遍,还是数不灵清;但她突然双手捂住脸哇啦哇啦地大哭。随后,在苏沉米和他那两个成年儿子的帮忙下,他兄弟苏醒家造了幢高楼。造高楼花了其中的十二万元。再接着三个女儿像模像样地出嫁了,又各花了四万元;剩下最后的十二万元,苏沉米让他嫂子小白菜收好,作为她将来看病和养老的资本。

  在他兄弟苏醒死后,苏沉米又活了十年。这十年里,两个儿子早已成家立业,光大门户。作为华丰村的首富,苏沉米的丧礼隆重得一塌糊涂,从外面来了很多人,所送的花圈和花篮一路摆到村口;家里有十三个道士和一支乐队,做道场的做道场,吹吹打打的吹吹打打,整个华丰村被喧嚣得耳聋。苏沉米双手十指相扣,抱在胸前,他安详地睡在灵床上;成山成海的吊唁者,无不对他的寿衣产生浓厚兴趣。就在他胸口的寿衣上,十二把据说是杀猪刀的木把,用金色的丝线缝成一幅图案或一个字;但中间部分被他宽大的衣袖和十指相扣的双手遮住了,吊唁者百思不得其解,猜不出是什么样图案或什么字?

谁都想去把苏沉米的双臂移开,看个完整,但谁也不敢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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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谎的孩子

蒋新磊

  

  我在公园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哭。我并不认识她,只是对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哭有一种心疼的感觉。我递给她手纸,她没有接,而是站起来走开了。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在傍晚的夕阳中显得朦朦胧胧。

  我是喜欢去公园的,下了班就去走走。一个人的生活确实枯燥,没有朋友,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因此我想接近她,做一个见了面谈上几句话的朋友。她却始终不说话,见到时,坐在公园里哭。我想去安慰,她会站起来走。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小路的深处。

  我跟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同事张姐说了。张姐说:是不是遇到女鬼了?我可听说那边死了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儿。

  我有点害怕,不敢到那里去了。不过我忍不住,到了傍晚还是去了。女孩还在那儿,穿着白裙子,坐在石头上哭。我走到她跟前,递给她手纸。我说:你是美丽的女鬼。我看到她笑了,带着满脸的泪珠子,看着我这个陌生的男孩。

  那是一张精致的脸,瓷器一样洁白,在温柔的风里凌乱着几根长发修饰,更显得妩媚而美丽,远处飘来阵阵清香。也不知是她熏香了花儿,还是花儿熏香了她。

  我说:你是林黛玉吗?光知道哭不说话。

  她站起身来走了,和昨天一样,顺着公园的小路消失在了朦胧的夜里。

  2

  我跟张姐说:那是个漂亮的女孩儿,不是女鬼。

  张姐冲我笑了笑。她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高嗓门。她一说话整栋办公楼都能听到。她就是在这个鸟语花香的早晨一点也不浪漫地说:没看过《聊斋》吗?里面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周姑娘恋爱了!

  周姑娘是我,公司的人都这么叫,不足为奇。让整个公司沸腾的是最后那句话。我后悔跟这个女人说了这个事情。我让几个同事围了个水泄不通,都叽叽喳喳地询问我恋爱的事情。

  对于张姐强加给我的事,我默认了。我没有谈过恋爱,想知道它的滋味。

  只听张姐说:我跟你去瞅瞅,传说中的狐仙啥模样?

  你才狐仙呢,人家正经女孩!

  呀!还生气了,这就护着人家了,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我心里甜甜的,感觉自己是真的恋爱了。我想着那个漂亮的女孩儿,对张姐说:好吧,只许在远处看看,别让她看出来我们认识。

  好,好!张姐答应着。

  但我不敢保证张姐能做到,我说:你发誓!

  张姐说:我发誓!然后冲着其他同事说:周姑娘今天和我们说话多了,爱情的力量啊!

  他们笑,我不在乎了,一丝幸福感像美酒一样陶醉了我的全身。

  3

  张姐在不远处跟着我,这让我很不自在。我想甩掉她,她却像影子一样跟着我,直到到达了目的地,没有看到女孩。她从隐蔽处蹿了出来。她说:那个姑娘呢?

  我说:每天都在,今天没来。

  我看了张姐一眼,张姐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说:不是说每天都来吗?

  女孩今天不在那是事实,还有个事情即将成为事实,那就是我在说谎。我从来没有说过谎。我说:要不明天再来吧?

  但是第二天女孩没有来。这次是两个同事来的。张姐仿佛是想让我出丑,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似的。她特意拉上了一个男同事。她在公司里断定说:我不欺负老实孩子,周姑娘确实是在撒谎。她和男同事相互对了对眼,相互笑了笑,心照不宣。我成了说谎的人?!

  我看到两个同事走开了,慢慢地消失在了傍晚残余的阳光里。张姐的屁股很大,一扭一扭的,完全没有那个女孩的白色裙子好看。

  到了第三天,我还是去了公园,紧张地走着熟悉的路途,我害怕永远看不到女孩,那么这个即将萌芽的爱情就会毁灭。但是我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色的长裙子的女孩儿在坐在石头上哭。我递给她手纸,想要和她说几句话,也许会婉转地谈到她两天没有来公园的理由。那一定是一个如她一样美丽的理由。

  她站起来走开了,和三天前没有不一样的地方,我望着渐渐飘去的影子,说:昨天和前天怎么没过来?我的话结束的时候,她也在傍晚的夜色中消失了。

  我决定再坐一会儿,说不定她还会回来。吃了晚饭,她会继续坐在公园里的石头上哭泣。那么,我们不期而遇的机会能更多了。我抬起头来,看着寥落的星辰,坐在了她坐的石头上,暖暖的。我给张姐发短信说:今晚公园里的女孩在,她坐过的石头是热乎乎的。

  张姐没有回短信,她应该不会相信我的话,或者不屑我的话。

  我在等,希望她还再次出现,就在这里,在这块石头上坐着,穿着白色的裙子,哭泣。

  4

  我把它们写在了一张纸上,是普希金的一首《致娜塔莎》:

  

  我都看不见你的踪迹。

  为什么谁也看不见你的倩影?

  难道你不愿意和心上的人儿

  共享着仅有的短暂的光阴?

  无论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无论在芬芳的菩提树阴里,

  无论是早晨无论是夜晚

  ……

  

  

  每个傍晚和她美丽的相遇我都会默念这几句话。也许这就是爱情吧,没有海盟山誓,没有轰轰烈烈。

  我没有告诉张姐,我真真实实地爱上了那个女孩。人是自私的,美丽的东西需要独享。我的爱情就是最美丽的东西。

  我在发呆时,张姐抢去了那张我写上了那段诗的纸。我恼羞成怒,去追赶,却来不及了。张姐把那张纸给了一个男同事,他在大声地朗读着,一只手拿着纸念,另一只手摆出朗诵的姿势,俨然他是一位伟大的朗诵家。可是短短的几句话从他的嘴里出来一点也不煽情,短促而急躁。

  张姐说:听听,听听,周姑娘的诗写得多棒!可以到报纸上发表了。

  我说:那不是诗,那是爱情。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当众说出爱情这两个字眼来。不知所措了。

  张姐嚷了起来:周姑娘也恋爱了?是公园里那个神秘兮兮的女孩子嘛?

  那个朗诵我写在纸上的爱情诗的男同事说:是精神恋爱吧?或许那个女孩根本不存在。

  我没有必要和他们争辩什么,可是他们一直认为公园里的女孩是不存在的,他们的意思是我在说谎,我就说:她每晚都在那个公园里的相同的地方,不信你们去看。

  张姐夸张地笑着,其他人也在笑。我默默的坐下来,希望有个人来安慰我,告诉我:周姑娘,我相信你没有说谎。你是在和公园里的那个女孩谈恋爱,我见过她,她很漂亮。但是没有,办公室里已经恢复了死寂一样的安静。

  我拿着那张被哄抢得皱巴巴的纸张,看这上面的字,仿佛看到了那个女孩,坐在公园的石头上哭。我递给她手纸,她站起来转身走开了。

  我想给那个女孩打个电话,问她现在在干嘛?掏出手机来,才想到没有她的手机号码。

  不过手机上有条短信,张姐发来的。她说:年纪轻轻的,不能说谎。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

  她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和我说话。我看了她一眼,她正在忙碌地敲打着键盘工作,我听到了她的电脑键盘发出来的啪啦啪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多么刺耳。

  我对张姐说:你得跟我去一趟。我要证明我没有说谎。但是她推辞,为自己找了一大堆理由。我还是将她拖了去。她有点生气,说:你较什么真?谈不谈恋爱和我没有关系。

  我要证明我的清白,我没有说谎。

  她就不情愿地跟我去了。

  5

  公园里还是老样子,没有人,很清静。我就是喜欢这种情景的环境才来的。

  我在前面,张姐躲在暗处。我的心砰砰地乱跳,响声在这清静的公园里显得格外的清楚。我对自己说:她一定在的,穿着白色的裙子,在公园的石头上坐着哭泣。。

  可是女孩没有在那里。我回过头去看张姐,她哼的一声走了,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我扭过头去望着昨天女孩离开时走的小路。那条路很细长,很宛转,很普通。我从没有走过。我打了一个寒颤,那个女孩真的是死去的灵魂?我不相信。那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她有眼泪,她有温度。我决定走一走,顺着这条细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小路。

  我走了许久,太阳落山了,暮色侵染了公园,刮起了细微的风,树叶在耳边哗啦啦地响起来,我越走越害怕。我没有想到这个公园会这么深。

  公园的尽头是个叉路口,一条路转向了西边,一条路转向了东边。我决定放弃了寻找,对于未知的事物我有种恐惧感。我决定原路返回。

  6

  公司领导找我谈话了,建议我看一下心理医生。他说:张姐向我反映你最近总爱撒谎,但是我觉得你更应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我们公司的压力太大,需要适时调整心理。

  张姐在一旁插嘴说:爱说谎也是心理疾病的一种外在表现。我没有反驳,遵照领导的意思,我在下班前请了病假。

  我于是径直走到了公园里,和煦的春风吹在脸上,像年轻的姑娘的手轻轻抚摸。但是我没有心思去享受着公园里的安静,我感觉自己要疯了。

  我去问一个摆着慢动作舞着剑练太极的老人说:你看到一个女孩子吗?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坐在那边的石头上哭。

  老人没说话,也没有停止他那慢动作舞着剑练太极的动作。好像这个世界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我只好继续走,坐在了那块石头上。尽管是春天,石头还是冰凉。我看着远处的风筝和风筝下仰着脸的孩子。她是不是也时常坐在石头上看着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呢?这是她坐的石头,这是她哭泣的地方,那是她小时的小路。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是她的影子。可是她在哪儿呢?

  一整天,我都在考虑她的存在,真的呢?还是我和梦混了?或者是我遇到了灵魂?

  7

  我是在她消失的小路上看到她的。那是在傍晚的时候,我顺着那条小路往她消失的方向走过去,希望能碰到她,也想看看路的尽头能不能看到两条岔路口的尽头。但是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回来的路上我就看到了女孩。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坐在石头上哭泣。

  我说:你昨天怎么没来?

  她不说话。我递给她手纸,她站起来转身走了,顺着那条小路。

  我快速地拍了一张照片,赶紧发了条彩信,告诉张姐:公园里哭泣的那个女孩的确在这里,这是千真万确的,我没有做梦,更没有撒谎,这是照片。

  张姐短信回复地很快,她说:也许她是鬼吧,我早跟你说过,以前公园里死过一个穿白色裙子的女孩,你看着照片拍的模糊?都看不出是一个人影来。你要知道,鬼是捉摸不定的。

  我打了一个冷战,但是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回了一句:世界上是没有鬼的!照片模糊是因为傍晚光线不好,又是手机拍的。

  张姐回:不是鬼,你也相信世界上根本没有鬼,那么,就是你在说谎了。我压根就没看到你说的公园里的女孩子。

  我回复说:我没有撒谎。

  那证据呢?你就是个撒谎的年轻人,把自己包容在自己制造的浪漫的爱情里。

  我又回复了刚才那条短信的内容:我没有撒谎。

  张姐没有再回复。她一直认为我是在说谎。我掐了一下胳膊生疼,不是在做梦。我没有说谎。那难道我真的遇到鬼了?

  我想起一个说法来,鬼是没有影子的。我浑身哆嗦了一下,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我恐惧地抬起头来寻找她的影子,的确没有。但是我想,傍晚没有阳光,路灯还没有开,人是不会有影子的。

  当路灯亮起来的时候,我看了看自己,也没有影子。难道我自己是鬼?我笑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呢?

我给张姐再次发了一条短信:我没有说谎!因为孤单的人是没有影子的!

 

链接:http://blog.sina.com.cn/s/blog_63f34d810102vstb.html

 

 

 

未央视线

本期主持人:长笛手

 

陶文瑜印象

半谷

 

    在我的印象中,苏州应该是个出才子的地方。这一观念,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那时,只读过几年私塾的爷爷,闲时就会跟我讲祝枝山、文征明、唐伯虎、周文宾 “江南四大才子”的故事。而且知道这“四大才子”都是苏州人,与自己算是半个老乡,心中很有些自豪。

    现在看来,这“四大才子”的故事多半是后人的传说和演义,并不能完全相信,而且距离今天已是很遥远的事了。当然,当代的苏州,依然有许多才子,陶文瑜就是其中一位。

    陶文瑜的名字,我在以前比较早的时候就听说过,一同有印象的苏州作家还有荆歌、车前子。但说实在的,对这三位仅仅是有印象而已,都只是闻其名而未曾谋过面,对他们的作品也只是读过一二而已。

    去年八九月间,南京雨花杂志编辑部的郜科与我商议,计划邀请南京、苏州的书画家、作家到小镇搞次笔会。这是大好事,我欣然应允。邀请的人员中就有苏州的陶文瑜、荆歌。可惜,到了笔会那一天,这两位却都有事而未能成行,的确让我这个当主人的心中有些失落。不过,荆歌、陶文瑜两位都是守信之人,随后都寄来了几幅书画作品。展开细阅,文人气息扑面而来,笔划凝练,虽寥寥数笔,形象却十分传神。

    今年6月初,又是雨花杂志,又借座小镇举办“散文新思维”研讨会。省作协的主席、副主席们来了好几位,省内的各路散文好手更是来了许多位,其中就有苏州的陶文瑜。在报到那晚,欢迎宴会之后,我到宾馆房间拜访他。他很热情,说是带了两本新出版的集子《苏式滋味》,其中一本专门送我。第二天,陶文瑜就匆匆赶回了苏州,所以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也就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而已。

    研讨会过后的一天,我收到了一件鼓鼓囊囊的邮件,打开一看竟是陶文瑜寄来的两本书,一是《苏州》杂志增刊,二是他的集子《茶客》。陶文瑜的热心由此可见一斑。这个双休日,我把他的《苏式滋味》和《茶客》大致看了遍。他的文字很朴素平淡,并没有刻意雕琢,读来很轻松。而且,那些早已被人们所熟视的喝茶、吃食,在他的笔下被描绘得有声有色。特别在那本《茶客》中,陶文瑜对茶水茶具茶叶的描述似乎是信手拈来,字里行间透着茶的醇香。我平素对喝茶是个门外汉,此时却有了几分喝茶的馋意。

    尽管与陶文瑜只有一面之谋,但他分别就是我印象中的“才子”:才华横溢、书画俱佳,而且为人热情好客……

    对了,与苏州并称“人间天堂”的杭州,在我印象中是个出佳人的地方,那里的佳人一如白娘子、苏小小……

嘿嘿,这是题外话。

 

链接: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ef05b40100dubb.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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