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vip.bokee.com/authorEdit/userimg/zhaolihua/ul92fdev-1196333270.JPG《我所见到的赵丽华》(衣米一/文)
《女子诗报》海南之旅活动,我迟到了一天。九月二十一日的中午,李少君老师告诉我,晓音她们昨晚到了,住在海口国宾大酒店的520房,让我去那里会合。我敲开520房门,个子高高的晓音热情地把我迎进屋,我还没回过神,她就向我介绍说:“这是赵丽华。”然后对赵丽华说:“这是衣米一。”当时的赵丽华半躺在床上,拿一本书在看。听完晓音的介绍,我们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对方。赵丽华的照片我是早就见过的,所以没有感到丝毫的陌生,眼前的她皮肤白皙,身段娇小,也实在看不出什么教主的作派。一开口就赞我的衣服漂亮,人漂亮,她的声音柔美动听,尽显一个美丽女人的可亲可爱。
至此,我们首先在服饰上找到了话题,因为共同的喜爱,她在博上贴的印巴风格的衣服,她博客头像穿的明艳的兰黄两色的莎丽,我身上的“七色麻”彩条宽松衫都成了外交使臣,让我们不断地亲近起来。当她知道她床头那本《石梅湾》上有我的诗时,就立即翻开找了起来。看完第一首《劫持》,她用好听的声音说:“我喜欢”,看完第二首《一只烟》后,她又用动听的北方口音说:“这首我也喜欢。”她是一个很会带给人愉快的人。
午饭后,我和晓音逛街去了,赵丽华说想休息就先回了房间。等我们逛完街回来敲门时,她正睡得香甜呢,正担心这会搅了她的好梦,睡眼蒙胧的她开了门后,却把自己放倒在床边上,留出另外的半边床对我说:“衣米,快上来。”
当然,我们也不可避免地说到了那场“梨花诗歌运动。”对一年前遭遇到的猝不及防的打击,她已经很平静。她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她会尽量在博客上写一些有趣的东西、轻松的东西给大家看。
赵丽华是一个有争议的公众人物,我不管孰是孰非,只说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亲身所感。我见到的赵丽华美丽、优雅、智慧、亲切。一路同行,常能见她问候诗友,提的东西重不重,累不累。那种女性的细致和柔美,不仅呈现在她的诗文里,也无时不呈现在她的一举一动里。我相信这才是真实的赵丽华,一个最好的赵丽华。
赵丽华在《让世界充满蠢货》中一语道破了天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对诗歌品头论足”。蠢货的蠢是形形色色的,但基本特征不外乎是:他腿瘸了,他就怪路凹凸不平,而最顶级的蠢货是他从不怀疑自己的腿出了问题。我们不难发现,恶搞策划者的一番用心良苦,他没有选择我钟硕或张三李四任何一个女诗人,单就挑了赵丽华,因为她的名头、身份和探索阶段的诗写风格更有利于被恶搞。很有意思的却是,赵丽华本人并没有被这种遭遇击垮,恰好她由此更理性地看待诗歌和这个世界了。在我眼里这一切就像一个日渐清晰的快乐之旅:没有恶搞就没有更为成熟的赵丽华;诗歌也不会再度进入公众的视野——受到一种普遍关注,哪怕有的是屈解与误读,但也比彻底陌生于诗歌或被诗歌彻底陌生要好;也不会有我的这篇《汉语诗写的可能性》。
近日赵丽华因《让世界充满蠢货》触犯众怒又写了个《蠢货一个没有!》,里面的句子很过瘾:“什么人都可以对诗歌品头论足”。呵呵。
是的,我就这个观点。赵丽华事件本身就蕴含于汉语诗写的诸多可能性之中。对于新诗的发展,我一直是持乐观态度。真正的春天永远在诗人的心里,我非常能够接受如今诗歌的冷请,它比不得所谓的80年代的“辉煌”,那会写诗极有可能得到一张社会生活最体面的“入场券”,世俗回报极为丰盛,而今靠写诗绝对没这个门,以我们贵州话来说,在今天写诗是“搞不到事的”。正因为爱写不写,没谁诱逼你,所以诗歌就变得更纯粹了,诗歌更像诗歌,它回归了它的本色。诗歌的纯粹,自然使得一些诗写者们也变得纯粹起来,他们一直忠实于心灵的宙斯,在自由地书写和探索着汉语诗歌的种种可能性。赵丽华就是其中之一。
记得几年前,大概是赵丽华刚转型那阵,我就看过她在“诗选刊”论坛给人回帖时透出的一些零星的诗学主张。印象深的是她关于“慎用形容词”的那段话,大意是她以为诗歌是呈现,被形容词定义的那部分恰会受到限制与遮蔽。而当时,我也正在思考该怎样打破对诗意联想与惯性衍生的依赖。比如见月亮,我们大多依赖于联想,什么皎洁的,美好的,“我”做一番回忆或孤单的心绪得以衍生等,这种常规与常套的联想来得很流畅,会使得诗意与表现力、切入角度等多重疲软。其实这种以“心眼”来做诗,极易陷入把玩“意味和文化”的巢臼,因为看见月亮的那个当下,我们最真实的“反应”是“肉眼的”而非“心眼的”。诗歌首先是我们的“感官”,眼睛是感官,可也是“心灵的窗户”,作为“感官”的诗歌一样可以成为诗人真实精神生活的载体。有了这个真切的感官式的基础,就能有效地避免一些惯性下的造作和自我遮蔽。
无论是赵丽华以前的《生活的大幕徐徐落下》,《死在高速公路》、《风沙吹过……》和《街道》等,还是近期的《风筝》、《天生牛比难自弃》和《月亮的虚无与绝望》等,无一不在体现她的这种本真的“肉眼”式的创作主张与精神旨归。所以在赵丽华的分行断句间,我看到了汉语超低空飞行的某些精彩动姿。她总是在尝试着摆脱传统写法的某些约束,走出那种常规联想与依赖修辞、语言迷宫、技术主义的种种陷井,她渴望在某种“随机性的意义里”抵达别样的乾坤。我们都知道,一个诗写者只要他愿意,传统写法谁都可以训练到位,谁都可以熟练掌握和运用(对此赵丽华也差不多滚瓜滥熟了,所以她要放弃),而口语写法里没有任何花招与取巧,完全的刺刀见红、直指人心,得有深厚内力,稍不注意就容易写成口水,所以露拙是司空见惯的事。那么,从这个意义来看,恶搞策划者单挑赵丽华转型时期的几个不成熟的从未发表过的试验之作(就只贴在网上过),说成是她的代表作来吸引大众眼球以达到恶搞她的目的,也另一个角度地反映出了写好口语诗的难度所在。这个难度如果可以被理解为口语的某种“先天不足”的话,我想我是能够理解于这样的理解的,正如我也还可以将之理解为“汉语诗写的可能性”一样。
通常情况下,诗歌的读写会依赖于某种已约定俗成的联想与传递:“弄花香满衣/掬水月在手”,这是抒情与小资版的;修辞腔或文艺腔的则有可能是:“我高贵的处子啊/我迷醉于你开放的气息/那芬芳由我脑门直下,那愉悦/尤如圆月在水中静静出现”;下半身或垃圾派则有可能写成:“这圆圆的玩意/像一个油饼……”事实上,任何一种写法与诗学主张我都尊重,花样越多,恰好说明诗歌的丰富。心灵无疆,众生各异,诗歌的确不需要大一统的标准。有句话用在这里更为贴切:诗歌是个什么玩意,完全取决于我们自身是个什么玩意。而我一向反对的是,有些人对不合自己口味与期待的事物所持有的那种态度。为此我一再强调说,古体诗有几千年的历史,新诗90年,还是个孩子,他还在发育,为何急于盖棺定论?因此我一直认可赵丽华的,并不是她某些诗歌已达到什么不得了的高度,或是她的诗学主张非比寻常,而是她在对“汉语诗歌创作”的某种可能性的探究上。更何况她至力于探索的同时,一直不遗余力地为诗歌做着许多实事,为推出70后80后诗人做了大量工作。
其实,诗歌文本的优劣,探索的有效与否,有时应放到一个更为长久的时空去观照和掂量。纵观我们的诗歌史,每一个时代的探索者首先在于勇于解构,解构不是为了虚无的无意义,而是为了在传统的基础上进一步打开事物的本真,把触角探得更深广,得到更大的自由与可能性。汉语诗写是条没有尽头的路,就文本来是说,左右我们神经的一是诗美的形式感,二是哲思的含金量。有人说古体诗是“有句无篇”,而纯口语则是“有篇无句”,二者的局限在文本实现中应该同样值得我们警醒。试想,一首诗像某篇散文或小说的场境、细节的分行断句,那诗歌的文本该有的位置会不会产生太大的摇移?我坚信诗歌的叙事性肯定和小说与散文有所不同,我们应该寻找更多的可能性。另一个极端是诗歌纯粹成了技术与修辞的迷宫,成了内心私密之语,徒有句式和结构,如此的诗歌还有诗性的原生力吗?还有阅读的原色与快乐吗?在我眼里,诗歌应该是多维发育的一种事物,跨文本也好,或某先锋理念和探索也罢,都是“诗之前”或“诗之后”的玩意,观念形式是一,文本实现才是其根本。
其二诗歌里没有终极救赎,它承担不了它自身映照的万物。在造物的玄机与规则前,在本具的真理与真相里,终其文化、文学一说,都是建构与解构之间的无休止的游戏。从人性与历史参照的角度,看看国人在所谓实际生存与理想人格之间的“花样”就知,谁都具有“上”和“下”的两种可能。进一步看,人生仅有“立意”是无效的,“上”与“下”本来都是陷井,二者之间自设的陷井更大……而诗人的先锋性在于,其心性的鲜活和本真,它不是一个只有观念形式的“记忆及经验储存器”,它不甘被自个可怜的“心眼”异化,它一直在开发“肉眼”的能力。诗歌不能去炒哲学的冷饭,那毫无意义,诗歌就是诗歌,在诗人这里,生活的原色、原态或生活的实景,一切细节,都是上好的介质和切入口。基于以上,赵丽华的诗歌方式总让我觉得比那些学院腔或说文艺腔更有体温、弹性,和触角肌理,更真切动人,同时也更能为读者提供更精巧和纵深的观察事物的角度。事物的实存样式是不可确定的,可确定的只是人为抽离与固定的某种“相似物”。正如赵丽华在《埃兹拉·庞德认为艺术涉及到确定性》里的:“而我恰恰总想写出事物的不确定性。”在我眼里,赵丽华一直是一个忠实于自我与本真的诗者。
如果一个诗人连个我的真实与真相都不能去触及,不能承担,其心智已停止发育,他能对某个时代或诗歌把脉吗?当今诗歌圈里,某些人除了以为个我拟定与期待的那一套是诗歌,将其他的都一律裁定为“非诗”。想起来也真够可怜,一辈子在自造的观念迷宫里出不来。“诗之前”是观念的奴隶,“诗里”更是,“诗之后”就要当裁判了。写一辈子活一辈子就没有一点儿有关“真实”的心得体会。“床前明月光”不是口语?汉语不包括口语?非得以某类人或某大腕裁定的样式才是“诗歌”?依我看,那种充满诸如此类定语的“神圣的,心灵的,美丽的,灵魂的,命运的,人类的,历史的、伟大的、理想主义的,西方的”玩意,到底出自何处?那种以为诗歌就只该此样不能彼样,充满工匠把玩度的语言才是诗?那种做人与写诗两张皮的,一点人格人品自我建设也没有的诗写者,假得只能在诗歌中来忧患和崇高的意淫狂,那种一辈子的个人价值感无从释放只得在诗行中“崇高与大众、时代”起来的书写者,把价值与理想人格的建构当做“意味与意义”把玩的,不能在其血液与实际生存状态里活出真善美的大师们,那些所谓的责任与良知的口号者们,一切紧紧跟随他们的蠢货们,全都该去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