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人生
茶余饭后：http://blog.sina.com.cn/houcheng
四

    有了上次参观彩点的经历，阿建觉得我还算个可以教育好的顽固分子，又以吃粉或吃面为由带我去了几次彩点，向我现场演示了各种获得可能性号码的方法。他知道我不相信什么前区中区后区的推算和分布，说你就去摸彩球好了。这是各个彩点都配备的取号工具，在一个挺大个的纸盒里放了三十多个乒乓球，每个球上用粗笔写了号码，工具虽然粗糙但用心很细，在6的下面还划了一条短横，防止和9混淆。你只要闭上眼睛或者假装闭上眼睛从大盒子里把球摸出来，先放到小盒子里，然后把号码写到现成的小纸条上就可以了。这种玩法应该属于靠运气类型的吧。阿建操作了一次，不过我看到他把一个号码给换了，看来他的头脑里还是有框架的。
    阿建不光跟彩点的老板熟，跟一些彩迷也熟，大概都是些老彩迷，按道理应该叫彩友。他们在一起交流，开始我听不懂，我以为哪组号都是一样的，都是接近于0的概率。但是他们不同，非常认真地说哪个数字出现频率是多少，哪个数字多少天没出现了，在守号。后来我就慢慢搞清楚了，选号也有不同的风格，有的人几年来就只买一个号，有的人每次都买不同的号，阿建应该属于后者。一个三十出头的人说：这组号我已经守了它五年了，是我女朋友的生日，她离开我都三年了，我还在买它。看来这彩票里不光寄托着人的希望，也有情感、心理和文化呢，在每个人的心里它不单单是七个数字啊。另一个人说：心里突然想到的一组号就要赶紧买，否则会后悔。有一次几个人在一起打牌，我突然觉得我妈家的电话号码很有可能中奖，可是几个人拉着不让我走，出来已经过了投注时间，第二天果然就是那个号码，五百万哪，像梦一样被吵碎掉了……
    至于每个人中大奖以后的打算，我想更是五花八门——怪不得这个东西叫彩票呢，虽然希望缥缈，到底是有些花花绿绿的，很像小时候吹起又追着看的肥皂泡。
    虽然阿建对我进行了既通俗又深刻的人生观教育，并且给我作了具体操作示范，可是我对那东西依然没有兴趣。自从离开大学校门，原来鼓起来的那点信心越来越小了，每次都给自己打气，我做得还不够好，人家说了有作为就会有地位，只要没有人能替代你，就会有相应的回报。可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往往是那些无所作为的人活得更滋润，因为他们知道凭工作他们将什么都没有，就会想出很多特殊的办法，而这恰恰是我的弱项。既然不相信风气，当然就更不相信运气，踏踏实实做事来养家糊口就是我的命。
    我第一次涉足彩票是因为阿露。阿露是个女的，照理她对这东西应该更没兴趣，可是那天阿建在办公室开展了强大的攻势，他说你们都祝我好运吧，中了大奖我请你们到全国各地转一圈，而且坐飞机。当然了，这免不了要引起一番畅想，文人嘛，做不来再想不来那可就真的百无一用了。
    畅想完以后，我说：我是不可能给你带来什么加持力了，本身运气就不好。有一年到街上去摸奖，刮出一个幸运奖，是一张奖票，拿来再刮，就变成“谢谢参与”了。阿露接话说：那还不如我，我还摸到过牙膏洗衣粉什么的。阿建大概那段时间连五块的奖也中不上，有点病急乱投医的心态，说：那你们给我编一组号码吧，中大奖拿一半给你们分。于是一人给他写了两个数字，让他去组合。阿建又说：你们弄的号码我一个人中，心里过意不去啊，不如每人都买一张吧。一共五个人，这个提议有四个人同意，我也只好随喜。每人交十块钱，由阿孔具体操作。
    按道理这话我是不能说的——自从傍晚阿孔把彩票买回来，我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总是想：没准儿真能中呢，没准儿真能中呢……可是到晚上八点多阿孔从网上查来结果，所有的畅想一下就变成了幻想了，而且是破灭以后的。我冲着阿建呵呵地笑，把他笑得毛骨悚然，赶紧给我做心理疏导：哥们儿，不至于吧？他可能以为我跟范进一样疯了，其实哪至于，不就一盒低档烟嘛，我笑的是他的招数用完了，以后还能玩什么花样；当然，也有点为自己的运气感到悲哀，想起了那个《一个鸡蛋的家当》的小故事。故事说：
    古时候，有个市井小人，偶然在路边拾到一个鸡蛋，就想入非非。回家与妻子讲：老婆，我们家从此要大发了。妻子迷惑不解，问一个鸡蛋怎么会发家呢？此人答：我将此蛋借邻家的母鸡孵化出小鸡，取出其中的一只雌鸡养大生蛋。一个月生15个蛋，两年之后，鸡又生鸡可得鸡三百只，变卖成十两黄金，然后再买五头小母牛犊，三年后可得二十五头牛，再过上三年可以得一百五十头牛，可在市上卖得三百两黄金，用此金再去放高利贷，三年后又可得五千两黄金。我就成为当地的首富，置地盖房，再娶一个小老婆……话音刚落，只听到“啪”、“扑”两声，原来，他老婆听到此话，气极之下，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鸡蛋也被敲落在地。这样一个鸡蛋的家当到此也就完蛋了。
    飞机是坐不成了，更别说全国漫游。这让阿露很不好意思，她说：周末出去玩吧，我带你们去钓鱼。她家离这儿不远，老公是个画家，不知怎么突然就不想画画了，到郊区去承包了一片山地，挖了几口大鱼塘，有板有眼地养起鱼来。这个提议让大家一下忘记了集体投注失败的耻辱，摩拳擦掌地谋划起出游的事情来。
    我们租了一辆车，由阿汤跟阿孔轮流开——不是因为路远，是这两个人都有车瘾，轮流过瘾呢。一路上真是花样百出，一会给阿汤记录超过几辆车，统计的结果是不连自行车一共是七辆，含摩托车和拖拉机，被别人超过十二次；上坡的时候阿孔还玩了一次坡道熄火重启，我们被吓了一跳，只有阿汤很内行地说：这是技术！
    吃完阿露家精心准备的地方小吃，就开始钓鱼了。阿建和阿汤拿了抛竿，说是只钓大的；我和阿孔两人共用一把小竿，没有铅坠，要用另一只手把线甩到水里，那两个家伙哈哈大笑，不怀好意地说：可爱的小鱼啊，那两个人是小本经营，快去照顾照顾吧。令人更想笑的是，最后我和阿孔都有收获，而且钓上来的鱼还不小呢，那两个家伙把饵料都拿去喂鱼了，急得阿汤把我钓上来的鱼挂在钩上放到水里牵着散步。我和阿孔不停地模仿他们甩竿的丑态和收竿的失落，他们就学我们放钩时的小家气，嘴里还念念叨叨：小本经营哦，小本经营哦……“牵着鱼儿散步”和“小本经营”成了我们互相嘲笑的话柄，讲了很多天，我想将来我们即使走散了，碰到一起提起这个话题，这些故事一定又会复活吧。
    阿建不肯承认钓不上来鱼是水平问题。我说那么是运气不好？他说去去去，什么都不是，不就玩嘛！回来不久，他悄悄地跟我说：我又开辟了新的投资渠道了。我问：是投机还是投资？他说都要。那段时间他还迷上了一首歌，天天走进来走出去地唱：总想看看你的笑脸，总想听听你的声音，总想住住你的毡房，总想举举你的酒樽，我和草原有个约定，相约去寻找共同的根……他说这歌儿很豪迈，我总觉得有点像祈祷词，就跟我小时钓鱼时念叨的那几句咒语似的：鱼鱼快上钩，没有大的小的也将就，鱼鱼快上钩，没有大的小的也将就……
                                            （待续）    2008.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