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鞋子·旧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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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高中的时候，流行过侯德健的一首歌儿，叫《新鞋子旧鞋子》，旋律还记得，里面的一些歌词已不是十分确切了，好像有这么几句：“新鞋子还没有缝好以前，先别急忙着把旧鞋子脱。旧鞋子还没有穿破以前，先别急忙着把新鞋穿上。老先生老太太都这么说呀，从前的生活就是这么过……”
    短短的几句歌词，就把生活的艰辛和安排生活的道理说出来了。不仅如此，还反映了新一代和老一代在生活上的不同观念。我知道自己在生活方式上是很老派的，别说新鞋子没缝好不会脱了旧鞋子，就是缝好了，如果旧鞋子还能穿也是舍不得轻易丢掉的——似乎也不仅仅是为了节约，多少还有些怀旧的情绪在里面，这就像一位作家说的那样，“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值钱的大多是那些不相干的东西”。
    有位女学生的家长跟我说：我家那孩子啊，凡是用过的东西总是舍不得扔，袜子坏个洞，自己缝上接着穿，一点也不像现在孩子什么都要好的，什么都要新的。我知道，这是个很好的孩子，但是我不知道她的脚丫子上都有这种让人喜欢的品质。从此，她在我的眼里就不仅仅是乖巧好学，还有一种不为虚荣所扰的持重，这让我不由为之起敬。《中国教育报》上有篇文章说，某校为了培养孩子对父母的感恩之情，从教会孩子轻声和父母说话入手。我想我的这个学生是不需要这方面教育的——连一双旧袜子都珍惜的人，难道还会对父母不尊重吗？
    处理好新鞋子和旧鞋子的关系，还不只是生活中的一些细节问题，有时还是个人生观、价值观问题呢。据说，明朝都察院长官王延相对新御史们讲过这样一件事：昨天雨后乘轿进城，轿夫穿的是双新鞋。开始他小心地挑着干净地面落脚，后来一不小心踩进泥水里，于是便不再顾及新鞋。一御史听后说道：“终生不敢忘。”
    这位新御史终生难忘的会是什么呢？是让自己像一双新鞋子一样永远不要踏入贪赃枉法的泥潭，还是只有舍身闯入社会才能踏出一条路来？我说不好。反思自己走过的路，大约更多的是坚持了前一条吧，自己觉得既然不能改变一些现状，至少要做到洁身自好吧，也曾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差不多接近了孟子所说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但是一辈子不踏进泥水就能保持是一双新鞋子吗？我又想起了那首歌儿的几句歌词：“旧鞋子还不是新鞋穿破，新鞋子也会有穿破的时候。老先生老太太也这么说呀，青春的好年华也不能错过。小弟弟小妹妹也这么说呀，新鞋子旧鞋子都是过生活……”
    也许是社会真的太过复杂吧，这么多年我还是无法弄懂其中的规则，还是理不清纠结在一起的是是非非，换句话说，我在生命已经过去一半的时候，还是没能把人生的草稿打好。难怪张晓风说：“生命是一桩太好的东西，好到你无论选择什么方式度过，都像是一种浪费。”
    十二三岁的时候，妈妈给我做了一双新鞋子，把我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因为我很小就开始买鞋子穿，看到别的孩子穿妈妈做的鞋子眼馋，再三央求才有了这双手工鞋。可惜的是鞋子很快就小了，那也舍不得丢下，大脚趾甲挤黑了也不肯换下来。有一次割青草回来过河，别的孩子都是连鞋蹚，河底都是石头，背上是重重的背篓，会硌痛脚；我舍不得，脱下来放在胳肢窝里夹着。到河中间的时候，被石头绊了一个趔趄，鞋子就掉到河里了，我拼了命去抓，只抓到左脚一只，右脚那只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回到家不敢跟妈妈说，把剩下的一只收到箱子底下。不知过了多久，妈妈收拾箱子发现只有一只鞋，问起此事我才说。妈妈笑了，说你傻不傻呀，一只鞋子和没有有什么区别呢？我也笑了，就是再新的鞋子如果不完整，连一双旧鞋子也不如了。
    一个老人在高速行驶的火车上，不小心把刚买的新鞋从窗口掉了一只，周围的人倍感惋惜，不料老人立即把第二只鞋也从窗口扔了下去。这举动更让人大吃一惊。老人解释说：这一只鞋无论多么昂贵，对我而言已经没有用了，如果有谁能捡到一双鞋子，说不定他还能穿呢！我说不好这是不是一个智慧的故事，但至少可以告诉我们一个道理：生活是千变万化的，转眼之间就可能把一双新鞋变成废鞋，也可能又让一双废鞋变成一双新鞋——在这样的过程中，一个人对生活的理解至关重要。

                                               2008.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