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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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时我们在谈论做人做事的时候总是说，这是底线，绝不能突破。底线是什么？它不是法律，不是政治立场，也不是乡俗民约，而是道德。要想有一条突不破的底线，就必须让人生有些弹性，所有刚性的东西最终都会被突破、被摧毁。
    我有位老哥要调到政府部门做领导，我们给他送行，酒桌上少不得拿官场上的事情来打趣他，他并不表白什么，等我们闹够了，他才说：如果我因为经济而出了问题，你们不要同情我，因为我知道那不对却故意做了，突破了可以做朋友的底线；如果我因为政治而出了问题，你们要去看看我，因为政治是人对社会的理解，应该允许有不同的政见，而且那东西是说不清的；如果我因为生活作风而出了问题，你们要理解我，因为感情这东西不好把握，那时那地那情景嘛！我们都笑，说你原来已经准备好了犯错误的理论。一说十几年过去了，朋友们可能已经忘了他的原话，聊起他就只有“那时那地那情景”这句语录。但我记得，他在我的心里刻下了三条线，并且标明什么是可以突破的，什么是可以理解的，什么是不能触及的，我觉得他的观点让人生有了弹性，有弹性的生活才有情趣，而有弹性的界线才能有真正的制约意义。
    历史上经常有这样的现象，因为政治原因而被流放的人大多能得到后人的同情，甚至颇有赞美之词，像白居易、柳宗元、刘禹锡他们，像苏轼、林则徐他们。历史上还有这样的现象，响马让人觉得满身豪气，而小偷永远让人觉得委琐，因为响马至少是当面对你大喊“呔！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而小偷连自己都觉得那勾当很没风度。这些不关乎其它，主要是道德底线问题。
    有一对青年人到外地去，途中遇雨，到处荒山野岭的，只好躲进一座破庙里。天黑了，男的说你睡里面那间，我睡外面这间，万一有野兽什么的我可以为你守着。女的说好。睡前她把门虚掩了一下，但没有反扣起来，她怕遇到什么意外男的还可以躲进来。男的说放心睡觉吧，外面有我。男的把门关好，顺手在门扣上搭了一根草。第二天早上起来，女的轻轻拉开门，发现有根草连在两边的门扣上，知道那是男的给自己设下的一条底线，但她什么都没说。后来女的嫁给了男的。男的长得不怎么样，而追求女的的人很多，这让男的大惑不解。女的说：如果那天夜里你走进里间来，我也只能嫁给你，但是你放在门扣上的那根草，让我觉得我嫁的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好男人。
    道德就像根弹簧，它的上限可以达到“崇高”，它的下限可以是“勉强”。如果一个人连“勉强”都做不到，那就掉到底线下面去了，往往被人骂作猪狗不如。比如说，儿女家境不好，可能无法让父母过上富足的生活，甚至连饭也吃不不周全，没有人会去要求他割下大腿上的肉悄悄炒给父母吃，最多说他无能；可是假如儿女自己吃得人模狗样却让父母三餐不保，那就要遭人唾弃。这就是生活中的弹性。有了这样的弹性，不同层次的人才都有生存下去的理由，才不至于在攀比中失去信念和人性。
    钱钟书先生说过：“假如你犯罪而真觉快乐，你那时一定和有道德、有修养的人同样心安理得。有最洁白的良心，跟全没有良心或有最漆黑的良心，效果是相等的。”这样句话深刻地揭示了那些突破底线者的阴暗心理。可是，那个犯了罪还心安理得、觉得快乐的人是否真的还在弹性范围内呢？一个人无限制地膨胀自己的欲望，如果还拿弹性作为借口，就绝不是个善于驾驭人生的人，个人的欲望可以在自己的领地上膨胀得铺天盖地，但不能流溢到别人的地盘上，否则就突破人生的底线，成了魔鬼。
    我的那位讲弹性人生的老哥，至今依然把官儿做得稳稳的，还大有上升的趋势，并且也还没有什么绯闻。大家偶尔想起他都说他是个好人，因为有人到省城去看他，他依然和当年一样，把酒论人生。据说他制定的那些制度落实得也不错。
                                                   2008.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