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
茶余饭后：http://blog.sina.com.cn/houcheng

    菜场里有一家卖鱼的。男的管进货，进货要到处去跑，活儿比较累，不过他总能进来活蹦乱跳的各种时兴鱼，放到水箱里养着；女的管卖鱼，站在贴了白瓷砖的柜台后面，买卖双方讲好价钱，女的伸手到水箱里，拇指和食指就抠住一条大鱼的两鳃，把鱼扑楞楞地拎出来，扔到托盘上称了斤两，结了帐。
    女的问：杀吗？顾客答：杀。
    女的又一次抠住鱼鳃，把鱼平放在洁白的柜台上，一手拿过一把钢丝刷，逆着鱼鳞唰唰唰几下就把鱼鳞褪得干干净净，顺手抓过一把小尖刀，往鱼腹上轻轻一划，顺势将刀尖插入鱼腹，向外一挑，一条鱼便收拾利落了，前后不要两分钟，杀完的鱼还在不停地拍打着尾巴。女人的动作没有一点多余，没有一点犹豫拖沓，宛如庖丁解牛。顾客不由赞叹：好刀法！女的笑笑：杀得多了。下次再来！
    过一段时间又去买鱼，原来的摊位改卖活鸡了。柜台后面站着男的。顾客问：怎么不卖鱼了呢？男的答：鱼价太高，不赚钱。那就来只鸡。男的伸手到身后的铁笼子里抓出一只活鸡，把鸡翅一别，扔到托盘里称好，结了帐。
    男的问：杀吗？顾客答：杀。
    男的抓过那只鸡，用原来女的杀鱼的小刀往鸡脖子上一抹，鸡连叫一声都没叫，两条腿就一下一下往直里蹬。然后顺手把鸡扔进一只冒着热汽的铁桶里，摁下一个按钮，铁桶发出一阵轰轰声，打开盖子，一只被脱光了羽衣的鸡白生生地被拎了出来。男的又用小刀在鸡的胸口和尾部割了两个小口子，用手一掏，鸡的内脏就一丝不乱地被抓出来了。顾客赞叹：好手法！男的笑笑：杀得多了。顾客问：嫂子呢？男的答：收鸡去了。问：她怎么不来杀？收鸡很累啊。答：她说下不了手。走好！
    到了冬天，顾客又来买鸡，原来的摊位改卖牛肉了。柜台后面站着个小姑娘。顾客问：原来那家卖鸡的呢？小姑娘笑笑：就是我家。顾客问：怎么不卖鸡了呢？小姑娘说：俺妈说鸡不浸水不赚钱，注水又害人。那就来点牛肉吧。小姑娘切了一块，放到托盘里称好，结了帐。
    小姑娘问：切吗？顾客答：切。
    小姑娘拿起牛肉左看右看，把牛肉先切成几个大块，然后横着肉丝飞快地切起来。薄薄的肉片像枯叶一样从刀下翻卷出来。顾客赞叹：好刀功！小姑娘笑笑：切多了谁都会。问：牛肉是从哪里进的？答：俺爹收牛，俺娘杀的，都是好牛，放心。问：牛不耕地了？答：种地赔本儿，不如养牛杀肉。答：你娘敢杀牛？她不是连鸡都不敢杀吗？
    身后传来咯咯咯的笑声：大兄弟，你来啦？……不杀咋办啊，收牛可不是小事情，看走眼了就得赔本儿，得当家的去。顾客转过身，看到女的正从三轮车上往下卸牛肉，一扇牛肉少说也有百十斤吧，女的两臂一伸就给托起来了。顾客笑笑：大嫂好力气！女的也笑笑：这算啥，一头牛俺用胳膊一夹它脖子就把它撂倒了。顾客：你不怕牛叫唤？女的：唉，咋不怕呢？不过俺刀准，一刀进去它就完了；俺家那口子不行，整半天牛还在捣气儿——那不是让它活受罪嘛！顾客笑了：那你不是更狠？女的有点忧伤：是狠啊！再这样下去，俺连人都敢杀……说完又笑笑：不过俺杀的都是老牛——老了，死就死了，小的舍不得咧。
    后来听说女的被牛撞了，临死的时候叮嘱孩子：以后饿死也莫杀生了，天天耳朵里鸡鸣狗叫的，闹心！
    顾客再去买牛肉的时候，小姑娘改卖豆腐了。
                                                        2008.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