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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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痛有一种强大的能量，它可以通过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方式，不必通过传染而直指另一个人的心灵，让你与生病者产生共振，感受生病的痛苦。
    我这样说可能有点玄奥，但它是我的切身感受。
    最近总是接到信息，孩子病了，妻子病了。隔着千山万水，想照顾也是不可能的，只能通过电波表示慰问，这种问候没有任何现实意义，也不带任何浪漫色彩，有的只是焦虑。听得多了，自己也莫名其妙地感觉在生病，情绪低落，四肢乏力，甚至还发起烧来。电波当然不会传染，莫非真有所谓心灵感应？
    办公室的朋友偶感不适，到一起难免会说说，都是只身在外，无依无靠的，有人了解自己的病痛似乎能减轻一点痛苦吧，大家习惯于这样。奇怪的是，只要有人说身体不舒服，不必描述具体感觉，我立即就会觉得自己也有同样的不适，没有明显的症状，只是觉得他的病痛正一点一点地渗入我的感觉。于是怀疑自己可能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心理对病痛的抵抗力太脆弱了。
    还记得小时候，妈妈的身体有一段时间很不好，总是不明所以地生病，而且经常是在夜间突然忍受不住，一家人急急慌慌地送她去医院。当时我正在读初中，家里人尽可能不让我在夜里陪妈妈，怕影响我第二天上学。尽管如此，第二天我总觉得自己是拖着病躯去上课，惹得老师常常问：怎么，生病了？我说没有，是妈妈病了。老师安慰我说没事的，很快会就好的，你要安心读书妈妈才能放心。我点点头，但是我知道，我没有不安心，我只是觉得妈妈的病痛也在我身上，她胸闷我也胸闷，她头晕我也头晕。等我放学后蜡黄着脸去看妈妈，妈妈一眼就看出我生病了，心疼地说：你看妈妈病了也不能照顾你，怎么弄成这样。我说哥哥嫂子照顾得很好，我不过是觉得和你一样不舒服。这时妈妈就会伸出干瘦的手摸摸我的头。更有意思的是，如果我在学校觉得身上变得舒服了，再去医院，妈妈肯定有了好转。婶子大娘常说，这孩子是他妈妈的小铃铛。
    其实我的身体一直挺好的，因此我不得不承认，病的传染更多的不是在肉体，而是灵魂。对我这一点二哥可能有所觉察，每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总是不让别人告诉我，如果我知道了，他也不让我到现场去。有时我也在怀疑，他是不是也有类似的体验。因为他在外忙，不管回来多迟，都要到妈妈门前问一声：妈，你睡下啦？得到妈妈的回答，他才能安心回去休息。
    这样的坏毛病最强烈的体现是妈妈的去世，那不仅仅是失去亲人的痛苦，而是一种枯死，一种失去了生存愿望的绝望。其实人有生老病死的规律我是非常清楚的，而且对此很豁达。但是我改变不了自己对死亡的体验，放不下那种把所有痛苦留给亲友的无奈。我曾说过：妈妈没有了，我的心像打了一个豁口的杯子，不论是幸福还是痛苦都不可能再把我装满。因此我断定自己不可能有大喜，也不可能有大悲。我知道，这样的心态给人的感觉就是冷漠，我也试着改变过，但无济于事，也只好放任自己。
    但我知道自己不冷漠。有老人去世，我心里的疤痕还会裂开；别人有了开心的事，我也会由衷地为之高兴；甚至别人生病了我也要跟着感到不适。
    也正因为自己总是能够感受到别人的病痛，所以我尽量不给别人带来痛苦，生病的时候一般不说。有时电话里家人听出声音不对劲儿，问：生病了吗？我总是拧一下鼻子说：没事儿。我很怕他们也和我一样，灵魂会受到病痛的折磨。
    当然了，这种小心也不仅仅是在生病的时候，因为身体对心灵的传染毕竟还有一种距离，而心灵对心灵的感染会来得更为直接。想起一句话来，“香气真是一种权力，可以统治很大一片土地”。对痛苦的感受也是一样的。
                                                         2008.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