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静静的夜香里，偶然抬头，看见天幕上闪烁着钻石一样的星星，心里竟涌起一阵轻微的激动——星星还在，我们小时候的星星还好好地在那儿。
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抬头看星星了。也许看过，也只是想判断一下天气如何，明天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然后就让黑色的眼睛在黑色的夜里去寻找可以确定自己位置和方向的微弱的光线了。至于看到的是什么星，没有什么人去在意。
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小时候看星星是在寻找天上的故事，隔河相望的牛郎织女，戴着斗笠垂钓的姜太公，围成小圈的锅星，还有高高举起的拳头星……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每一颗星都是那么明亮，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充满着乐趣。妈妈指着东方的三颗星星说：“三星偎晚出，小孩冻得哭；三星偎晚晌，小麦腾腾长；三星偎晚落，睡觉不盖脚。”她又指着南方的六颗星和北方的七颗星说，“南极北斗十三星，福禄寿是人间秤”，据说古时候的十六两秤就是这样定星的，做生意的人自我约束，少人家一两会减福，少人家二两会损禄，少人家三两就要折寿了；不要说人不知鬼不觉，天上的星星看着呢。——小时候的天空多有意思，天空就是由星星组成的人间，有喜悦，也有忧伤，有执着，也有担忧。
记得有一年冬天，西方出现了彗星。妈妈带着我们出来看，说怕是要有大灾了，扫帚星已经扫了很长时间了。那一两年里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唐山地震、几位领导人相继逝世，都在那前前后后。我现在不敢确定星星和人间是否真的有某些关联，但当时是信的，神神秘秘地告诉小伙伴，他们也是万分惊恐。
小时候晚上走路也会仰头看星星。看着星星走路不觉累也不害怕，一群孩子一边走一边说：我们走，星星也走，我们到家了，星星还在那里。还以为这是我们孩子的发明呢。等到听了《月亮走我也走》，才知道大人也知道这些，或许是他们小时候看到，长大以后才编成歌吧，大人的眼里，星星也会走吗？后来又听到有人唱《望星空》，才知道大人也会看星星的，不过他们看得更用心，还在星星的缝隙里栽上自己的心事，夜夜看着它成长。
从什么时候不再看星星的？这已是无迹可寻了。在还看星星的年龄里，我们知道大人也是看星星的，可是我们长大了怎么就不看星星了呢？不仅如此，我们的孩子似乎也不再看星星了，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星星的故事，也没有星星的歌谣。——如果说我们因为在成长的过程中心上渐渐蒙上了生活的尘埃，那么，我们是否过早地把这些尘埃扑腾到了孩子的眼里和心上？这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是啊，在生活里扑腾，不仅对许多美好的东西失去了兴趣，也对是否还有美好的故事失去了信心，总以为一切都不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不是有几句顺口溜嘛，“毛主席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邓小平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我想这不带什么褒贬，但表达了老百姓对两代领导人风格的概括。不得不承认，巨变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喜悦，生活好了，文化高了，可是也不能否认，这种巨变也让人越来越少了自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自己从不知何时把星星遗忘在夜空，到再次看到星星的美丽，这期间竟然横跨了几十年时间！相比之下，也许我们的父辈的生活更有情趣吧？他们苦苦地挣熬着，终于从哪里弄来一点活命的粗粮，一家人的惊喜该是多么热烈啊！后来生活真的好了，他们也未曾失去那种快乐，我曾亲耳听舅舅说：感谢邓大人，感谢邓大人啊！舅舅家是地主成分，他被再次解放的喜悦是无法言说的，所以他不叫邓小平，也不称邓主席，而喊邓大人，听着让人心里泛起暖暖的酸楚。
老一辈已经渐渐走进黄昏，真正受到恩泽的正是我们这些人，因为我们了解儿时的艰苦，应该更能感受到今天的富足。而事实上，我们却经常忘了抬头看看满天美丽的星星，多数时间是在灰暗的抱怨或令人晕眩的灯红酒绿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夜晚。
世道变了，老人家叹息。世道变了，我们也叹息。世道变了，我想我们的孩子如果有一天知道星空里还有这么多动人的故事，一定也会这样叹惜。其实，就算世道真的变了，小时候的星星还在那儿，只要我们愿意抬起头来，一切都还和当年一样生动。
2008.4.14
加载中，请稍候......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