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对着镜子抠挤青春痘的烦恼吗?还记得在妈妈面前抚摸手上砍柴留下伤疤的遗憾吗?还记得让医生除去痣斑胎记的期待吗?是啊,那时你是那么年轻,那么追求完美,那么在意身上的一块小小的疤痕甚至斑痕。不必为自己的幼稚而难为情,谁都是从那个时期走过来的,那个年龄的人是跟着梦幻跑的,总认为人就不应该有瑕疵。
后来就有些不那么在意了,是吧?只要不是兔唇、疤瘌眼、花斑头,管它什么雀斑还是胎记呢!甚至就是兔唇、疤瘌眼、花斑头,也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古语说得好,穷不瞒人丑不避人嘛,大大方方地挂着疤痕或者斑痕人前人后地走,走得自己都挺自信的:有什么呀,不就是一块疤嘛,谁能十全十美!回首当年为一块小疤而叹息伤心,是不是觉得很好笑?其实,我们没有真正咀嚼自己的经历。我且问你:你是如何一步一步由对疤痕斤斤计较变为视若无睹的呢?我知道我不该问这个问题,这不是揭人家的疮疤嘛。但是我实在放不下,因为我总觉得这个过程不是心理变得成熟了,而是人生变得麻木了。这对人的生命流程来说很可怕,对吧?因为灵魂的麻木,会让多彩的生活变得像一张发黄的老照片。——不在乎疤痕,也就会不在乎皱纹啊。
那么,脸上的、身上的疤痕是如何淡出我们视线的呢?是在别人的嘲笑声中,还是在自己的叹息声里?当然,这都不是本质,本质是,当我们的心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或深或浅的疤痕,我们就忘记了肉体上的疤痕。从这个角度来说,淡忘疤痕才是人生一块最大的疤痕,只是我们没有意识到。我们以为自己放下虚荣走向了成熟,实际是以虚幻的自豪掩盖了内心的伤痛。范仲淹有过一句名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被众多有志之士奉为经典。人果真要物我两忘才算有境界吗?一个对自己冷漠的人,我真不知道他拿什么去温暖别人。
我们曾有过两个以疤痕为自豪的年代。一个是战争结束以后,许多老兵动辄掀开自己的衣襟,不无炫耀地说:老子就是凭着这身伤疤干革命的,你们算什么东西!掀得多了,难免遭人厌弃,不知有多少人也希望自己有那么一两块伤疤,可惜终于没有,便极力拉下老兵高高挽起的袖口或者裤脚,那意思是革命不能光靠吃老本儿,数风流人物还得看今朝。那些枪伤刀疤渐渐失去了光彩,不知老兵的心上有没有留下疤痕,总之他们穿过了属于他们的历史,被人们淡忘了。
另一个是十几年前的事,一群年轻人不知怎么就觉得疤痕成了一种威风,有了疤痕的人可以在大街小巷横着走,让没有疤痕的年轻人羡慕不已,花掉不少银子去刺出满身花纹来。刺出的花纹也颇具威慑力,买票不用排队,骂人不敢还口,看人总是竖起眼睛。算什么呢?说不清楚,追随蛮荒时代的祖先吧?好在很快就没有人去欣赏了,只好穿起常人的衣服,遮起那花里胡哨的肚皮和青面獠牙的背脊。
“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古语,意在告诫人们不要忘记过去的苦难,可是好了伤疤还是忘不了疼,是不是也让人觉得有几分落寞和小气?
小小的疤痕里可说的事儿还真不少。在意也罢,麻木也罢;摆功也罢,摆凶也罢;忘了疼也罢,不忘疼也罢,疤痕就是疤痕,都是受过伤的标致,好在多是外伤,但愿不要在心里落下疤痕才好。肉体上的疤痕可以痊愈,心里的疤痕往往会跟随人一辈子。
2008.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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