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正如古书上所说，时光如流水一般，赵肃和四方跟随郭大将军东征西战，平定了安史之乱。在战斗中二人屡建战功，也无法一一细说，我只挑那令人感到惊奇的事说说吧。
史书记载，安禄山叛乱初起，郭子仪即调任朔方节度使驻灵武（在今宁夏灵武西），并奉命率军东讨叛军。正当叛军逼近潼关，威胁京师的时候，郭子仪初战获捷，静边军（今山西右玉）一战，消灭叛军七千人，继又攻下云中（今山西大同）、马邑（今山西朔县东），打通东陵关（今山西代县东），为继续东进开辟了道路。
至德元年，由郭子仪推荐的新任河东节度使李光弼东出井陉（今河北井陉西北），攻下常山（今河北正定）。叛军史思明部妄图夺回常山。双方相持四十余日，李光弼向郭子仪告急。郭子仪于四月兵至常山，与李光弼合兵一处，共十余万人，九门（今河北正定东）一战，大败叛军。这时，郭子仪曾经建议，北取范阳，直捣叛军巢穴以减轻潼关的压力，但没有得到玄宗的许可。
七月，肃宗在灵武即位，由于他势单力薄，岌岌可危，遂调郭子仪部到灵武，并以郭子仪为兵部尚书兼宰相。郭子仪认为河东（今山西永济）的战略地位非常重要，东下可进东京，西上可取长安。于是，他派人秘密潜入河东，准备内应唐军。
现在回到我们的故事中来。
郭帅派去的人就是赵肃和四方。这时赵肃已经提升为典军，四方也因勇武善战做了副护军。二人并不带其他人员，仍化作普通老百姓模样，绕道直接奔太原而来。
二人在路上合计，是打进敌军内部，还是匿身于百姓之中呢？四方说：当然要到他们军队里去，等大军到来我们就势制造混乱，打开城门让大军进城。赵肃说：进去容易，再想出来就难了。我们不如先在军外，把城里的地形摸清，然后再混入军中。他再三告诫四方，此次行动关系重大，不得鲁莽。四方说三哥放心，我听你的就是。
赵肃扮作商客，四方扮作随从，来到太原城门口。守城的军卒拦住盘查，二人故意操着扬州话，连说连比划，把个守军搞得晕头转向。这时一个小头目走过来，赵肃赶紧迎上去，几个手势一打，对方居然明白了，原来这个小头目被抓来之前也是个生意人，他知道赵肃用手语告诉他，有急事要进城，请大哥帮帮忙，一定酬谢。这头目四下看看，来往的人实在太多，那些士兵也在盯着他们，无法接受赵肃的贿赂。赵肃明白他的意思，改用官话小声说：您会下棋吗？小头目会意地点点头，对那些士卒说：是两个商人，要和我下棋，我赢了他就给我们喝酒钱，我输了就让他们进城。你们同不同意啊？别看战事紧张，那是当官儿们的事情，这些士卒正闲得心慌呢，听说有这样的趣事，都凑过来瞧热闹。
二人就在城边划地为盘，撮石为子，一刀一枪地杀起来。赵肃想，不给甜头，赢一百次也是进不了城的，于是连续输掉五六盘。士兵们看着赢来的一堆铜钱，高兴得又喊又叫。四方在一边敲边鼓说：掌柜的，天要晚了。赵肃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说：不下了不下了，再输我连盘缠都没有了。小头目会意，说：最后一盘定输赢吧，看你也是个守信用的商人，我们不为难你。以赵肃的棋艺，只要想赢，几乎是毫不费力，但是他还是装作深思熟虑，小心翼翼，终于赢了一局。四方故意装作舍不得那些钱，磨磨蹭蹭不肯动身，过来几个士卒连拖带拽地把他们拉进城门，转身去张罗喝酒的事情去了。
赵肃二人进城以后，看到的是满目疮痍，天空灰蒙蒙的，满城商号百不余一，而且早早关门上板，街上一片冷清，有几个行人也是慌慌张张低头走路。他们都没来过太原，但是爹娘在讲逃难的时候说过，这是中原一带商贾云集之地，南来北往的人，东西流通的货，使这个城市挤满了金钱和期待。这又是战争惹的祸，赵肃在心里叹息着。他没有想到，他生活的扬州到了宋朝也屡遭兵灾，曾一度成为荒城，词人姜夔在他的《扬州慢》里有这样的句子：“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那二十四桥，正是他长大的地方，如果他看了，感慨一定比白石老人感慨更深吧。
闲话少说。二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住下，随便吃了点饭，早早躺下。赵肃说：四方，现在城里如此萧条，我们现在的身份不便活动啊，你看怎么办？四方抓抓头，说：这里有两种人行动自由，一种是乞丐，还有一种就是杂役兵，可惜我们都不是啊。一句话提醒了赵肃，他说你还记得寿阳城里那兄弟俩吗？我们就扮成他们的样子吧。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才睡。
第二天，赵肃和四方向客栈老板买了两身打杂人的破衣裳，又顺便借了一副残缺不全的象棋，弄乱了头发，抹脏了脸，赵肃一瘸一拐地由四方扶着，只避开昨天来的西门，在城里慢慢腾腾地走着。遇到好事的士卒，赵肃就哄他下两盘，输几个钱给他也就完事了。这样走了六七天，城里的情形大致掌握，还发现东门因为是官府军来向的背面，守备最弱。
晚上赵肃又和四方商量：我们该想办法混进军中了，但不知如何才能进得去。四方说我们去当兵怎么样？赵肃摇摇头说：正常情况老百姓是躲丁的，这里的守军好像也没抓丁，主动去当兵恐怕人家怀疑啊。明天继续上街看看吧。
第二天他们故意找了个靠近兵营的地方摆下赌摊。刚蹲下来，就有两个士卒过来驱赶：滚滚滚，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赵肃涎着脸说：我们在城里找不到生意，快要饿死了，兄弟赏口饭吃吧。那个士卒一听更火了，说你们找死是不是？伸脚就把象棋给踢飞了。赵肃给四方使了个眼色，四方上来抓住对方讲理。那个士卒一看呵呵冷笑：呀呀呀，还真有不怕死的啊！回头冲营门喊道：来呀，这里有两个急着升天的死鬼！一声未了，呼拉一下围上来七八个人。四方揪住那个士卒的衣服大喊：我们不偷不抢，摆个棋摊也不行吗？你们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那群士卒一边拳打脚踢一边骂道：好，让你活，让你到阎王那里去活个自在！一个士卒说：把他们拖进去，慢慢消遣！赵肃一听，正中下怀，心想只要让我们进去了，我就有办法让你们听我的。他一边向士卒讨饶说我兄弟不懂事，一边激怒士卒说也没犯法，总有个讲理的地方吧。
二人被捆在一根柱子上，开始还有士卒来看热闹，过一会儿就丢下不管了。熬到傍晚，四方喊：我饿了，要吃饭！一个兵过来给他两脚，说：饿了是不是？给你几个拳头吃！砰砰又给了他两拳。四方舔舔嘴角的血说：捆着打人什么了不起，有本事放开我们我和你比试！边上几个兵笑那个打人的兵说：马五，他不知道马王爷头上三只眼，你就和他比试比试！当兵的仗着人多势众，说比就比，大爷我正闲得手痒呢！
绳子松开了，四方揉着被捆麻的手臂说：你输了怎么办？那个兵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说：我输了，你们就给我滚蛋；我赢了，你们就要给我喂马扫地打洗脚水！四方掂量一下这个兵，果然与别的士兵不同，额角凸出，眼里含着冷光，他知道这是个行家，好在自己并不要赢他，只要不被伤到就行了。
那边四方和那个叫马五的人比试起了拳脚，这边赵肃看准一个小头目，悄悄来到他身边，把一个钱袋子塞到他手里，央求着：大爷，我们是外地人，逃荒到这里，你让那位兄弟高高手，别伤了我兄弟。大爷……那小头目若无其事地掂掂钱袋，说早这样何必受一天的苦呢，真是不打不识相！说话间那边已经分出输赢了，四方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小头目走上前说：好了马五，又不是你的杀父仇人，下那样的狠手做什么！赵肃心里冷笑：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许这话阎王爷也是点过头的吧！
（待续）
2007.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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