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中，我们用眼耳鼻舌身来感受生活，五大感官对应的感觉依次称为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对应的感知内容为事物的形状、色彩、明暗（视觉），声音（听觉），气味（嗅觉），味道（味觉），硬度、温度、形状等（触觉），这些都属于生活的原态。在此基础上，我们将感受到的生活内容加以整合，形成完整的生活画面和故事情节，有人称之为统觉。当我们对生活有了相当的经验以后，各感觉区域还可以互相打通，比如看见黑色的东西觉得其厚重、听到音乐会在大脑中产生一连串的画面，这种心理活动称为通感，也叫移觉，如宋祁的诗句“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林逋的“暗香浮动月黄昏”。通过统觉和移觉我们可以将人的情感根据所处的情境投射到某些事物上，如杜甫的诗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种心理活动在文艺理论中称为“移情”，被涂抹了情感的事物就不再是事物本身，而是被人的心理、情感作了取舍和更改，这取舍和更改这就是主观化的过程，就是对生活原态的变形。
在写作开始之前，我们总要对生活进行不同层次的观察，先是用各种感官来了解事物的各个方面特性，统觉同时参与活动，这时候我们的眼里是具体的山水、是具体的花草、是云雾、是牛羊……当我们在观察的过程中心有所动，再去看这些事物就发生了变化，可能看到山水的同时感觉到了巍峨与灵动，看到花草的同时还有美丽与清新，看到云雾的同时又有飘逸和动荡，看到牛羊的同时还觉得质朴和忍耐……这个过程中有联想和想象在活动，我们通过这些心智活动逐渐赋予呆板的生活以情感的内涵，并通过筛选与整合，将外在的景物与自己想表达的主题联接起来，形成了写作的素材。
以上所讲的内容是写作的基础，即对生活的观察与感受，还不是文章，但文章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加工整理出来的。举个例子：我们对一张白纸进行观察，可以感知到它的色泽、大小、重量、温度、粗糙与平滑；我们再通过联想去探求它的来历和去向，我们的眼前出现了造纸厂和工人；继续追踪下去，我们会想象出树木、森林，联想到环境保护，这就可以写成一篇文章了。如果就这样写出来，同一题材的文章就大同小异、缺少个性了，于是我们除了调整自己的观察角度和对材料进行不同的取舍以外，还要对素材进行主观处理，使之展现出不同的内涵，这个过程就是创造。创造才有个性，才有文学生命。比如法庭上的书记员，他也通过自己的感官在把握案件的框架和细节，但他的劳动成果只能是笔录、卷宗，而一位作家却能够通过观察和创造，使之成为惊心动魄的故事、催人泪下的文学作品，这里有一个艺术手段，就是变形。
常态的生活是写作的基础，而将常态的生活加以变形，就会突出其中包含的生活道理，这是变形的作用。例如上面我们讲到的那张纸，如果我将它揉成纸团，这是一次变形，可以由此产生许多新的联想，比如它的功用变了、搓揉者的心态进来了，等等；如果我再做出投掷的动作，这又是一次变形，又会让人产生更多的思索，比如我将投向哪里，我为什么要投掷；如果我将纸团扔到地上，再非用脚踩踏几下，这又是一次变形，当然又可以产生更多的内容。我们把上面的叙述连贯起来，就可以形成下面的文字：“我拿出一张白纸让学生说说想到了什么，他们说什么也没想到。看到一个学生在和其他同学讲话，我很生气，把纸搓成团，想用纸团砸他一下，想想自己是老师，又没好意思，最后气急败坏地把它扔到了地上。我想纸是用木材做成的……”这是不是很像一篇文章的开端？
到这里我们可以小结一下：什么是文章呢？文章就是“生活片断+思想感情”。很多人经常感到没有什么东西好写，就是没有认真观察生活，没有把自己的多种感官运用于观察，在观察过程中没有把自己的思想和情感投射到客观事物上去；也有的人写出来的文章单调乏味，除了语言问题外，主要是因为参与写作的感官太单一，没有对原态的生活进行变形处理。
变形是创作的一个重要手段，同样是一朵云，我们给它加上不同的色彩，它就可以渲染不同的气氛；让它变成不同的形状，它就可以承载不同的心情。这就是为什么同是菊花，在陶渊明笔下可以表达悠然自得的情调，在李清照的笔下可以表达物是人非的凄苦，到黄巢的笔下又能展现霸气的原因。变形还可以让同一个事件突出不同的内涵，正如上面讲到的那张纸，我们可以通过变形从提炼很多写作主题。
可见，生活、特别是经过变形的生活，本身就是丰富多彩的，只要我们善于观察，善于调动我们的文思，再单调的生活也可以写出很多文章。如果再加上思想感情，其组合方式就更加繁复了，怎么可能没有东西写呢？至于写作者的思想感情怎么产生，我在《写作与联想流》和《写作立意“三人”谈》里有过说明，这里就不再展开了。这篇文字的主要目的，是让大家学会对生活进行观察和变形。如果把写作比作做饭，观察和变形是找下锅的米，联想流是选择什么样的操作程序，而立意则是决定做成什么样的饭。
2007.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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