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作中,对生活原态进行变形处理的目的,是将生活原态中包含的情与理发掘出来、表达出来,因此在运用变形时必须时刻围绕更好地表达主题这个核心,不能为了变形而变形,更不要为了追求怪异而故弄玄虚;在对生活原态进行处理时,不能完全抛开生活事实而胡编乱造,也不能不顾逻辑而随意改变。
变形的总体思路是虚和实的转换与组接,具体方法大致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去思考:
1、假设情境:任何事件的发生都是有一定背景的,在生活原态的背景下,可能不容易看出其中包含的意义,如果我们给它假设一个新的背景,它的特征就会显露出来。例如,我们今天读《论语》会感到语言上有很多障碍,但这障碍到底有多大呢?我们可以这样来更换背景,形成一个假设的情境:一天,我们正在诵读《论语》,觉得有很多地方不好理解。老师把我们带回到孔子生活的年代,让我们去听仲尼先生讲学。天哪,我们连他说的是什么话都听不懂,哪里还能弄明白他讲的是什么内容!时代在发展,人的生活内容和思考的问题也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如果我们僵化地理解古人的言论,那该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啊!……这种把事件发展的场景加以虚化的方法,必须根据要凸显的关键要素来决定假设场景的内容和特点。比如让街头的疯人在夏天穿上棉衣,在冬天穿上单衣,一可以显示其疯,二可以表现作者对其态度和情感。我在《二子遇丐》和《孔孟论丐》的构思过程中,就是用了这种方法,让古人看今人,也让今人看古人。
2、梦境幻觉:有一些东西在现实生活中不好直接表达,这时我们可以借助梦境或者幻想进行变形处理,这样的处理可以突破现实的各种限制,变得自由而灵活。例如阿Q对革命是怎么理解的呢?用直描太僵死,用对话太直露,用故事太繁琐,于是鲁迅先生写了阿Q一个荒诞的梦,从他的梦里我们清晰地看到他对革命的要求:经济的、政治的、爱情的,无不穷形尽相。幻觉和梦境的作用差不多,不过是人物没有睡着罢了。借助人物思维的跳跃,我们可以把许多东西重新组合,比如死去的人复生,过去的事情穿插再现。鲁迅先生在《记念刘和珍君》中就让刘和珍“始终微笑着,态度很和蔼”的形象反复出现,以增强作者对她的追念和对现实进行批判的效果。《红楼梦》里“太虚幻境”的描写更是将这种变形发挥得淋漓尽致。我的《千年寂寞》几乎全篇都是在尝试运用幻觉手法来表情达意。
3、时空跳转:现实生活中,事件的发展总是受到时间和空间的制约,但在文学作品中就不必按照时空顺序一点一点走过来,我们可以让人物或事件由眼前跳回过去或者跳向未来,也可以从某个特殊的时段展开,然后再进行组接,这很像电影的蒙太奇手法。鲁迅的小说《祝福》就是从最后一次见到祥林嫂开始的,然后再回溯她前两次在鲁镇出现的场景,目的是加强小说的悲剧气氛,同时也给我们造成了悬念。我在《阳光在左风在右》里,主要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构思的,通过“我”在寻亲途中的回忆,把两家人交往的二十年历史分成若干个片断进行重组,形成现实与回忆相交织的故事流程。
4、虚拟延伸:有时事件已经结束,但是为了达到独特的表达效果,我们可以通过虚拟让它继续发展,从而充分表达作者的观点、态度和情感,使读者从中看到作者的用意,产生强烈的震憾。最典型的莫过于《孔雀东南飞》,两个主人公都已经死去,故事至此可以打住,但作者没有就此停笔,而是让他们化作一对鸳鸯鸟日日夜夜地相向和鸣。是表达彼此的爱恋,还是表达对那个社会的控诉?或许兼而有之。让人觉得无尽的情绪在这和鸣声中越来越浓。我在《听话的老人》里也尝试过让“我”变成一个听话的小老头,以此来思考现在我们应该如何理解老人的问题。
5、事件重接:就是让两个完整的故事重新组接,进而产生不同的结果,以此来引发读者的深入思考。这种方法最经典的是刘以鬯的《打错了》,没有那个打错的电话,主人公和一个老妇人、一个小女孩一起被车轧成肉酱,而接了一个打错的电话,就变成了主人公看到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小女孩一起被车轧成肉酱,这种荒诞的手法让人不能不对生活中的一些偶然事件进行反思。模仿这篇小说,我写过《等待一个电话》;运用这种手法,我给《钓》安排了两个不同的结尾方式。
通过生活变形来表达主题的实例举不胜举,方法也远远不止我总结的这几种。可以说稍微有一些写作经验的人,都不会将生活像记流水帐一样平铺直叙下来,问题在于作者是否意识到这些手法,是否自觉地运用这些手法,这是写作由自发状态向自觉状态转变的一个标志。文中举了一些我自己写作的实例,倒不是说我写得怎么怎么样,而是告诉大家我在尝试各种写作方法,把我的体会展示给大家。
2007.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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