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晚班，一个人走进夜里，霎时一阵凉意洗过全身，也洗过心头。秋真的深了。
天上月亮朗朗地照下来，让人觉得像走在梦里。本不是一个悲秋的人，而终于没有逃出孤单的心境。
抬头看天，天是那般深远，除了一轮明月，只暗蓝的一片，没有一丝云，也没有一颗星。何以静寂至如此？心里说，莫不是星星也睡去了么？没有北斗，没有南极，没有牛郎和织女，没有了迢迢银汉，让月亮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已经很久没有抬头看天了，真的有那么忙吗？忙得忘了美丽的晚霞，忙得忘了横渡落日的大雁，忙得忘了数星星的那些夜晚？怎么就丢失了看天的心劲儿呢！
看得久了，觉得月亮也离开了天幕，一无凭藉地悬在半空。天更空了，月亮像一滴很大的泪珠，挂在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滑动，一点一点地蒸发。不吵不闹的泪是最伤人的。我曾看过一位失去了丈夫又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哭，没有一点声响，成串的泪珠滚过之后，只剩一滴大大的泪珠停在鼻翼，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孩子的身旁。——谁是这天空的孩子呢？他是怎么一点一点消散了原本生动的生命呢？
月光下，白天高大挺拔的棕椰、刚刚学着开放的紫荆花、新抽出嫩叶的凤凰木、略带枯黄的凤尾竹、偶尔冒出几朵白花的七里香、落了种子的棕榈，还有那些小小的叫不出名字的小树和小草，都显得朦胧而虚幻，淡去了真实的颜色，灰蒙蒙的像一幅幅褪了色的老照片，残缺而萧索。这是无法修复的失色，我想。原本高大的楼房，也是灰色的，被月光压得很低。我隐隐地觉得整个世界像一枚失了水份的柠檬，即使再把它泡开来，依然找不到生命的光彩。
我不知道如果有人躲在我的身后或者某个黑洞洞的窗子里看我，我该是多么灰暗而矮小。低头看地上的影子，可怜巴巴地粘在我的脚边，像一只找不到主人的干瘦的小狗，随着我脚步的移动，毫无尊严地围着我小心翼翼地晃动。我不喜欢它，可是我踢不走它，在月光下它是我的一部分。突然想起曾在哪里看到的一个句子：我的影子指着我说，你，是我的影子！那倒是我围着它讨好了，这有点可笑。
墙外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音乐，大概是哪个年轻人的音乐摩托吧，白天经常能听到节奏铿锵的摇滚招摇地滚过，现在好像有些收敛：又是冷的秋，又是秋的凉，心里藏的伤，如何才能忘……我不禁有点想笑，因为有个词句让我觉得自己产生了几分孤傲：却道天凉好个秋！
我不想再去寻找曾经不识愁滋味的少年，也不想再去人造一个听取蛙声一片。我就想呆在这虚幻的梦里，和自己说说话。然而这也是不能的，一架飞机正从梦一般辽阔的苍穹低低地飞过，我的目光黏住了它的翼灯，跟着它渐渐远去，那灯闪闪烁烁，闪闪烁烁。
2007.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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