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杨峻峰就把昨晚打车的几张票收集起来，一甩一甩地拿来找主任报销。左联正在看这几天上级发下来的文件，见大杨进来，就站起来了，笑着说：杨主任有事啊？杨峻峰是研究室的副主任，左联没上任这一段时间，就由他临时主持工作。杨峻峰也笑笑说：左主任不要这么客气，小贾她们都喊我“疯子”，你也喊我“疯子”好了。那什么，昨晚我们几个人也打车回家的，这几张车票麻烦你给签一下。
疯子这一圈话把左联给逗乐了。来研究室之前他听说过此人，为人比较仗义，但脾气跟炮仗似的，碰不得一点火星，前任主任性格温和得像个幼儿园阿姨，和单位其他人没大声说过话，却和疯子吵了架。左联放下文件，说：杨主任随和，那我以后也叫你疯子吧。哦，你说那几张车票啊，一共多少钱？说着，左联抄起桌子上的内部电话：小陈，麻烦你过来一下，杨主任报销车票。
小陈推门进来，冲杨主任瞪了一下眼说：我说疯子，你家等米下锅啊，大清早就跑来找左主任讨账！左主任，单位账上基本没钱了，还有一笔科研经费是专款，不能用作日常开支。
左联看了看疯子，说：杨主任，研究室的家底你比我清楚，是不是等几天再说？
疯子把车票往桌子上一拍，喊起来：左主任，我可是执行你的命令，你昨晚叫我们打车回家，今天到你这里来报销的啊。耍人可不是这样玩儿的！
左联脸上一凛，随即笑笑说：哟，真疯啊！好好好，我这里有钱，你先拿去。说着把十五块钱递给疯子。疯子也不客气，接了钱甩手就走。
小陈讪讪地说：左主任，不好意思，刚来就让你为难。说完，伸了一下舌头，也走了。
左联坐在那里愣了半天，他一直以为这研究室是个清闲单位，大家各人都领着自己的一条线，没什么扯皮的事，谁知刚刚走马就被蜂子叮了一口。一个单位怎么可能连十五块钱的车票都处理不了呢？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立即祭起了自己的法器“我小舅爷”，可是他明白，在这里说“小舅爷”是不灵的，昨天晚上他在酒桌上试过，没有一点反应，不像原来在基层，一提小舅爷就有人露出羡慕的神色。唉，这县里和市区的差距可真大啊！他还不清楚，这里任何一个人背后的小舅爷都是不得了的。
但是左联是个不肯服输的人，虽然他能想象得出现在各个办公室里的景象，还是想试试自己上任之前在心里草拟的各项措施。他拿起电话，摁下内线连通键，说：请大家把手里的事情先放一下，到会议室开个短会。他听到了电话里传过来的议论：——嗬，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又不是星期一，开什么会啊？——哎，人家刚来，总要把自己的施政纲领宣读一下吧？——开会就开会，我就不信开会能开出饭吃！——少说几句风凉话，你又不是没进过新单位，不和大家接触怎么开展工作啊？——行了行了，别废话一大堆了，赶紧开会去吧。……
这些议论是左联预料之中的，虽然他以前没做过什么像样的干部，但是他接受过许多新来的干部，开头的日子都不好过。哪个单位都有一些利益团体，新来的干部会倾向哪一方？在没有展开举动之前，大家都是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观望一下再说。当然他每次换领导的时候都抱着积极态度，他希望新来的领导能先入为主，能在没有接触别人之前就认识他，这样可以为自己今后的发展开一个好头。再说了，左联也一直以干部材料自居，从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平庸之辈，阻力越大，他的干劲也越足。
左联来到会议室，人已经到齐了，依次在会议桌前坐下，笔记本打开，等待他的指示。这又令他感慨于机关组织纪律的严明。他以前的单位开会总是拖拖拉拉，有的人干脆就不参加会议，说没接到通知。他扫了一眼，看到主持席空着，就从容地走过去，坐下。
清了一下嗓子，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他说：今天是我第一次和大家正式见面，有几句心里话要掏给大家，这样便于今后工作。许多人在等着他说一句重复半句的语言，昨天在和大家见面时，大家都发现他说话有这个毛病，可是今天却非常流利，没有那种畏畏缩缩的样子。
左联说：我知道大家对我的水平有些怀疑，这很正常，我以前遇到新领导也是这样，不过接触一段时间，彼此了解了，就好了。我想知道大家现在最希望我做的事情是什么，初来乍到，我还不可能一下切入全面工作，室里的整体安排依然由杨副主任代理，只要和我沟通一下就可以了。我想先做几件具体的事情。说完，他轻轻敲着笔等大家的反应。
什么是室里最急切的事情呢？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过了四五分钟，林阿姨开口了：既然左主任这么坦诚，我们也没有必要不好意思。我觉得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经济问题，如果左主任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研究室的其它问题不需要领导多费心，大家都是有工作良知的。虽然外面传说研究室是关系群、贵族窝，可是凭良心说，在工作上我们是不含糊的！
林阿姨的话音刚落，小张接了上来：林姨说得对，人家单位月月有补贴，节节有福利，我们也是个有创收的单位，天天清汤寡水的，凭什么？我还等着买房子结婚呢！
一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小张，你先去问问你丈母娘有没有把你媳妇生出来吧，连对象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还买房子结婚呢！就你那点工资，三个月买不了一平方，谁家姑娘嫁给你啊！
会议室里一时间像开了锅，抱怨、指责、风凉话搅成了一锅粥。
几分钟以后，左联用笔敲了敲桌子，说：大家的意思我差不多明白了，看来问题主要集中在经济上。好，我就从这里下手。一个月以后保证把大家手里的发票统统报掉！大家各人把手里的工作做好，给我精力去解决外面的事情，好不好？
会议在七零八落的掌声里结束了。众人往外走的时候，左联说：小陈和王老留一下，我们研究一下清理欠款的事情。
（待续）
2007.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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