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终于转暖了，许多蝶儿在花草间翩翩起舞，那种轻盈的姿态和娇弱的身躯实在让人怜爱。家乡又该过蝴蝶阵了吧？今年没有机会看了。
那不是一种“名贵”的蝴蝶，很普通的白色中带一点淡淡的黄；有几个黑点，但不像名蝶那样长成眼睛的形状，就是那种田野里到处可见的蝶，不足为奇的那种。但是，这些小生灵如果聚集到一起，就会产生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每年清明前后，都会有数不清的蝶从海边向西飞去，从天空到地面，密密麻麻纷纷扬扬，仿佛冬天里的鹅毛大雪，穿过城镇，掠过乡村，不知要到哪里去，似乎着了一种魔力。有些蝶可能会到达它们宿命的所在地，很多蝶就过这跋涉的过程中坠落尘埃，有的是生命耗尽，有的是落入鸟喙，有的是撞死在奔驰的车上。但是它们前仆后继，风吹不散，人赶不尽，这样的蝶阵一般要过三四天，多的时候可以持续一个星期，傍晚的时候街道上尽是小小的白色的躯体。
它们究竟在做什么呢？我时常这样想，可是我不是蝶，哪里能想得出！我总觉得它们的行为中有一种生命的召唤，庄周要是还活着就好了，他和蝶之间有一种可以穿越的生命形态。我每次的追问总是这么一个结果：上帝在天上看人间，是不是也是这样不明所以的纷纷扰扰？但是人的意识是清醒的，司马迁在《货殖列传序》中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其实这不够全面，很多时候人们不光为利，还为名。假如有一天我能纵上云端和上帝并肩而立，我一定会觉得人和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生存罢了！那时我可以为人类做一件事，就是告诉上帝人类不是毫无目的地奔波。
老人们看到这种情况总是忧心忡忡，说：今年又要闹虫灾了！据说这些蝶在行进的途中还有爱情故事，当它们停止飞行时就要孕育后代了，它们的后代是害虫。一些孩子听到以后，就抓起一根树枝挥舞，于是那脆弱的生命瞬间飘洒一地。
孩子做得是对的，他们在消灭害虫，在保护人类的果实。可是蝶们又有什么过错呢？它们飞翔、繁衍不也是为了种族的生存吗？我不知道其中的是非该如何评判，不过有一个事实却是不可否认的——人类比蝶类强大。因为强大，这个世界就必须按照人类的意志和逻辑来确定善恶，而不是按照自然的生存法则。蝶们对人类是应该惧怕的，人类就惧怕上帝，除了上帝人类什么都不怕。上帝不知是否也有惧怕的东西，这我无法知道，但是我很想知道。——上帝应该是有所畏惧的，这可以通过推理来获得答案：只有有所畏惧的人才会有仁慈之心，上帝是仁慈的，所以上帝是有所畏惧的。比较而言，人类的畏惧感可能比上帝还少呢！
不管应该不应该吧，蝴蝶们终究是死了很多。几只飞虫死了本不足惜，可是我们人类有一个好的传统是不能丢的：死了死了，人死了就什么过失都可获免，我们只要记住他的好。那么蝴蝶死了它们生前的过失也应该获免吧，况且它们也确实没能生出后代，就让我们只记住它们的美丽吧：那些飘动的粉白，那袅娜的身姿，那春天里不顾一切奋力前行的勇气，那如人类一样的熙熙攘攘的生命……因为人类曾有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的主角是蝶，因为人类有无数诗篇写的是蝶，因为人类有太多的歌曲唱的是蝶，因为它给了我们许多美丽的想象和温柔的寄托，所以我不能不写下这样一篇文字，作为那些小生命的祭奠。
不知道现在它们还能不能组织成令人震撼的蝶阵，但总有一天它们会无法列阵的——因为它们是弱者。
2007.4.13
加载中，请稍候......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