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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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这段时间特别忙，他把自己的触须伸到宝鸡去了，在那里投资了旅游开发项目，据说炎帝祠、周公庙、龙门洞都是他的投资方向。
    八月三十号，“在海一方”举行了盛大的开学典礼。东方和阿王都赶过来助阵，邀请了分管教育的副市长、教育局领导，还有海城的各校校长。本来计划搞一个学校落成剪彩活动的，东方不同意，说那都是虚的，要让大家直接面对我们的教育，而不是那几幢大楼。
    开学典礼由我和小佟主持，东方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讲述了自己的办学源起，然后说：
    同学们，人生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幸，但只要我们有一颗不屈的灵魂，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把我们难住、打倒，我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路！一棵小草可能落脚在悬崖，可能扎根于沙漠，也可能生长于温室和花盆，但只要有一点土壤、有一点水分，它们就会坚强地生活下去，把它们的花朵献给蓝天与厚土，把它们的种子播撒到脚下的土地！
    他大步走下讲坛，从观礼队伍中扶出两位老人，说：我七岁那年失去了自己的父母，是这两位老人收留了我、培养了我，他们说：不要因为天气不好就放弃播种和除草，不要因为有一块雨布就以为晴空万里。我们不要你报答什么养育之恩，这是我们的良心应该做的，要做你就为更多和你一样不幸的人做点事吧！
    东方又把站在一边的我拉到他身边，说：就在我想做的事情陷入困境的时候，你们的这位欧阳叔叔坚定地站到我身边，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在海一方”！我也要对你们说，你们不要感激我们给你们提供了学习的机会，如果你们要感激，就把你们的阳光洒向更广阔的大地吧，那里依然有许许多多需要帮助的人，他们只要得到一点关爱，就能够成长为参天大树，就能够把鲜花开遍人间的每一个角落。同学们，你们一定要努力啊！
    小钱和小侯领着师生大声地呼喊起我们的校训：博学博爱，自律自强，博学博爱，自律自强！升旗广场上，掌声和呼号声响成一片，在清晨的田野里、山谷间、海面上久久回荡。
    第一缕阳光透过东边山顶的小树照向校园的时候，嘹亮的国歌奏响，升国旗，升校旗，不同年级的学生组成了几个方阵，朗诵着根据《欢乐颂》歌词改编的《欢乐人生》：
    欢乐人生  茁壮美丽
    灿烂阳光照大地
    我们心中充满热情
    来到知识圣殿里
    善的力量能使我们
    消除一切不幸
    在你光辉照耀下
    我们团结成兄弟
    善的力量能使我们
    消除一切不幸
    在你光辉照耀下
    我们团结成兄弟……
爱的赞歌此起彼伏。后来我们请音乐老师把朗诵词谱了曲，就作为我们的校歌。
    市领导和教育局领导致了祝贺辞，并呼吁社会一切力量支持“在水一方”的发展和壮大，希望老师们积极努力，把爱的火种一代一代传递下去，要求同学们刻苦学习、自律自强，不辜负长辈们的殷切希望。
    开学典礼结束后，东方和阿王陪领导和来宾参观校园，我们组织东方聘来的教官带领学生开始了为期十天的军训。整个校园一片生机！

    写到这里，我要讲的故事就要打住了。我想曾经在“在海一方”工作过的人都能找到自己或者朋友的影子，或者说，许多在为教育事业而默默奉献的人都会从中找到自己的人格坐标。我没有能力把我的故事铺开，因为教育不仅仅是教育工作者的事情，它涉及社会的方方面面，我无力调动更多的人用心来做教育、关心教育，只能用我的热情和期待勾勒一幅理想教育的图景，来寄托我的教育理想。
    写作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我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儿时的一个小小的生活片断：一块香味橡皮，色彩非常鲜艳，其实它并不好用，经常擦出一个黑色的墨团，有时还会把纸擦破；可是我们是那么珍惜它，因为它的香甜诱惑着童真少年的心。有人忍不住放到嘴里去嚼，竟是淡淡的苦涩……
    现在，我的眼前是这样一幅画面：浩瀚的海面上，波涛汹涌，远方弥漫着灰蒙蒙的雾气；一叶小舟正在划向一座碧玉一般的小岛，小船上载着东方一家、欧阳、猴子、小佟和小钱，东方扯起了一片洁白的船帆，小船上的人都在为小船的前进而努力，但是他们是那样力不从心；在苍茫的大海里，小船那么渺小，人们几乎看不清船上的人在做着什么，也许以为那不过是一次浪漫之旅，也许在为东方他们的勇气而喝彩，也许面对混浊的波涛在为他们捏着汗。但是，东方他们却充满信心，他们的小船在不停地向东方驶去，他们要迎接今天的第一缕阳光！

    我还给我的故事设计了另外一个结尾：时光匆匆，转眼已是三四十年以后的光景了，其间几位老人相继去世，我们的孩子也都成家立业了，我们几个人当然也都退休了，东方不再过问集团的事，欧阳也把学校交给了下一代热心教育的人。我假设他们的身体也都还硬朗，他们几十年结下的深厚友谊日渐其浓，几个老头老太没事儿就凑到一起，聊聊他们当初的艰辛，说说今天“文硕集团”的发展；有时也到学校去转转，但孩子们已经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只知道他们是谁谁的爷爷和奶奶。
    老钱喜欢和几个老头儿跑到公园里阳光下去打打太极，然后凑在一起下几盘棋，偶尔还因为想悔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猴子闲不住，被女儿接到省城去住了，带带外孙；他应该学会养鸟了吧？每天早晨陪老伴儿到公园溜溜，撮起嘴巴对着鸟笼吹几声底气不怎么足的口哨；然后老两口就在街边吃一碗豆腐脑儿。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做过“在海一方”教育集团教育总长。
    欧阳和东方喜欢散步。两个老头儿一人拎一只小马扎，来到东方当年垂钓的地方，把钓钩扔下去就不管了，天南海北地闲扯，可能还说过假如让他们再回到三十或四十年前，他们还可以做些什么，然后就一起感叹：唉，老喽，不中用喽，让给小东方、小欧阳他们去做吧。海城的老人还认识他们，有些已到中年的人见到他们，还会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老校长，东方董事长”，然后转向身后的孩子，让他们喊爷爷。
    最难安排的是几个老太太，紫芽、小佟、欧阳的老伴儿和小钱的老伴儿，风风雨雨几十年，现在一切恩恩怨怨都被年龄冲淡了，身体保养得倒是不错，可是也不再有年轻时的风采了。我让她们做点什么好呢？有时她们会相约出去旅游，可是也不敢走得太远了，一方面是身体吃不消，另一方面还要惦记家里的老头子的饮食冷暖哪！平时，她们是早起的，有时间睡觉又睡不着了，年轻时候天天喊困，不知什么时候一下就补足了睡眠。那就让她们去跳老年舞吧，穿着鲜红的运动服，随着音乐慢慢地扭动曾经那么灵活的腰肢，直到太阳升起，年轻人行色匆匆地赶赴自己的工作岗位，然后几个人一起去菜市场，一边挑选一边抱怨各自老头子嘴刁。迎面走来几个上小学的孩子，脆生生地说：奶奶好！这让她们又想起自己的童年、少年、中年，还想起自己的孙子孙女，一路唠唠叨叨往家走。
    是的，他们曾经极力摆脱平凡，而现在却成了最平凡的海城市民，成了一群老头老太太，但是现在不急不躁，心安理得地为一些鸡毛蒜皮而走来走去——新的太阳升起之前，他们很留恋那一抹温馨的夕阳……

                                          （完）    2007.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