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飞来一只小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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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末，“在海一方”来了一位小客人。
    清晨，太阳刚刚露出头皮，知了们就齐声高唱起来：热啊——热啊——
    很想多睡一会儿。昨天和小钱到各个招生点跑了一圈，关于学生资格认定的具体标准有些老师吃不准，需要我们去确认、表态——那种坐在空调下电脑前作一些宏观指导的日子，还会在累得不行的时候向我发出诡秘的微笑。骄阳下奔波，没有急事连摩的都舍不得打，回到教师公寓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浑身像散了架子。翻一下身，突然想起今天上午要陪紫芽去看阿王，便豁地坐起来，冲个凉，套上衣服就往外走。
    阿王昨天在工地上受伤了，被一根钢筋弹到后背上，当时就昏了过去。手下几个人把他送进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多亏他肉厚，没什么大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做老总的人，别人看着何等威风，可是他们心里也很苦，更想过过平常百姓家的的那种清闲的日子。东方已经补位去了工地，紫芽就约我去看看阿王——抛妻撇子一个人在外，没有人问个冷暖该有多凄惶！
    走出公寓楼，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个人在教学区东摸摸西看看，很好奇的样子。我也有些好奇，学生要到八月下旬才报到，怎么会有个小姑娘在校园里？看我向她走过去，小姑娘迎了过来。个子不高，穿一身白色连衣裙，齐耳短发，很清秀。一双浓密的眉毛，小鼻子的左侧有一粒小黑痣，特别吸引人。
    小燕子！我喊了一声。我猜出她是东方的女儿，长得简直是紫芽的翻版。
    你是欧阳叔叔吧？妈妈说每天你起得最早！挺大方的小女孩儿。
    你怎么来了？
    我放假了，想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就带我来了。昨晚下的火车。语速快得和紫芽一样。
    你在看什么呢？
    嗨，你们学校可真漂亮！到处都是新的，又宽敞又干净，草坪这么大一片！她用两只小胳膊划了一个大圈。
    想不想来念书？我逗她。
    想啊，能天天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欧阳叔叔，我可以报名吗？
    可以啊！我掏出小本子，假装要登记。
    她真的一板正经地报起名来：父亲东方文硕，母亲姜紫芽，我叫萧海燕……
    我拦住她：你怎么叫萧海燕呢？应该是东方海燕啊？
    我是跟爷爷姓的。爷爷是我爸爸的养父，他没给我爸爸改姓，可是我爸爸让我跟爷爷姓。我点点头，这个小不点儿真懂事，还知道“养父”！看来她对自己的家世很清楚。——东方就是东方，什么都会做得坦坦荡荡！
    好了，我记下了，一会儿你找侯叔叔，让她给你登记一下。现在我要陪你妈妈去看你阿王伯伯，你去不去？
    去啊！妈妈一大早把我叫起来就是要去看伯伯——人生病了，没有孩子在身边多孤单啊……小样，还有点忧伤的神情呢！

    阿王没什么大事，脊背上肿了一条大绺子，过两天就好了。我们又回到学校里，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
    小海燕下车后自己去找猴子报名去了。可是没过几分钟就沉着小脸到我办公室来了。怎么了，小海燕？报好名了吗？我问她。
    没有，侯处长不让我报名，说我不是穷人家的孩子。
    这个死猴子，连孩子也要捉弄。我也想看看孩子的反应：是啊，我们是为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办的学校，你是不属于这种情况……
    我还没说完，小海燕就接过去了：可是我爷爷奶奶过去是穷人，我爸爸原来也没有钱；我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不是爸爸妈妈我也上不起学啊！
    ——我吃了一惊，这孩子脑子转得这么快，这又是什么逻辑啊！你爸爸妈妈能供得起你上学，我们收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供不起他们上学，还是不一样，对吧？我说。小海燕点点头，要哭的样子。
    我赶紧安慰她：没关系，这是你爸爸的学校，你爸爸让你来你就可以来！
    海燕很快地抬起头，很坚定地说：不对，我爸爸说这是上帝的学校，这里你说了算！欧阳叔叔，你去和侯处长说一声吧，我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那爷爷奶奶怎么办？
    他们也不走了，昨晚他们和妈妈说话我都听见了，他们说这里真好！这个鬼机灵。
    正说着，猴子边笑边推门进来：哈，来告状啊？——她见到我不叫叔叔，叫我侯处长！
    你就是侯处长嘛！小海燕嘟囔一句。
    你怎么叫他欧阳叔叔的？
    我妈妈让我喊欧阳叔叔，没让我喊你侯叔叔。我以为喊处长更尊敬啊！我们都被她逗乐了。她又补充一句：这里欧阳叔叔说了算，他都答应我了，你敢不听指挥？
    猴子从此就和小海燕结下梁子了，以后她就一直喊他侯处长，怎么说也不叫叔叔。

    不过海燕和小钱倒是挺投缘。那天小钱正在网上过棋瘾，海燕溜达到他办公室，说：钱叔叔，你都会下什么棋啊？
    象棋、围棋、军棋、五子棋都会点，你呢？
    她不回答，转身跑出去了，不一会儿把爷爷的一盘老象棋抱来了。笑呵呵地说：钱叔叔，和你学两招好不好？
    俩人支起架子，一招一式地走起来。中盘的时候，海燕几乎走不动了，盯着棋盘看了十几分钟，红着脸说我输了。小钱吓了一跳，一般人暂时还看不出败局来，这个孩子却主动认输，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第二局两个人几乎打光了战斗员，最终因小钱的局势比较好，以两个小卒迫使海燕投降。第三局海燕先手，她一改前两局的单刀直入和全线出击的棋风，跳马出车飞象撑士，稳打稳扎，把个家看得严严实实。就在小钱准备组织进攻的时候，她接连调防，在运动中很快组织了一个马后炮的阵势，炮口直指小钱右翼。但是小钱很快发现她的马没有安根，迅速调来左车增援，吃掉了她的一匹马。正在他得意之时，海燕的左侧单车直入，封住了小钱老将的退路，然后左炮右移，逼得小钱不得不丢车保将。
    凭小钱的棋艺，已经看出自己没有几步可走了，海燕却说：钱叔叔，我们把刚才的棋重走一遍好不好？小钱想让她一局，不同意悔棋，海燕却不管不问地把双方的棋退回到马后炮状态。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小钱走得也稳健了，先把左边的车马调出来，等海燕将要发起进攻时，用马拦住了她的去路，棋局又进入了相持阶段。这时海燕很快把棋子收了，说：钱叔叔，这局算和棋吧！没等小钱说话，她抱着棋就跑了。
    中午去餐厅吃饭的时候，海燕一蹦一跳地跑到小钱边上，得意地说：钱叔叔，我用你的办法和爷爷下和了。原来，她是拿从爷爷那里学来的招数对付小钱，又从小钱这里找到破解爷爷的招数去找爷爷较劲儿了。这个棋式我想了一个多星期，也没找到办法呢，现在终于有办法了！天才就是天才，对吧小钱叔叔？海燕摸着小鼻子上的汗，得意地说。
    以后海燕对小钱就特别佩服，开口闭口都是小钱叔叔说什么什么。

    海燕这边和小钱，和小佟、小佟的儿子小雨玩得不亦乐乎，两个老人却无聊得要命，周围好转的地方转过了，就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了。我打电话给我岳父他们，让他来陪老人说说话。谁知岳父岳母一起过来了，四个老人玩得天天给紫芽留条子：我们今天去哪儿哪儿了，中午不回来吃饭。紫芽要给他们配部手机，老人死活不要，说：让我们自在点儿吧，别老是检查！
    受益最多的是我。自从老岳父他们看了学校，了解了我们是在做什么以后，在他女儿面前几次表扬我：嗯，良心没坏。你要支持欧阳！
                                   （待续）    2007.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