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从北京回来以后，详细地询问了招生风波的经过和处理办法，满意地对我说：深入生活、接触具体的人和事，是不是比你原来坐在办公室里更有意思？今晚我请你们吃螃蟹，怎么样？这段时间你们太辛苦了。
东方说了一句很外行的话——这里的螃蟹一年只能吃两季，春季的桃花蟹和秋季的桂花蟹，这春夏之交的蟹是不好吃的，母蟹产卵以后瘦得只剩一壳水，公蟹也忙着换壳长大。据说，螃蟹在成长的过程中要经过几次换壳，自己把原来的壳用大螯脱下来，原来护住身体的那层软膜就逐渐钙化，成了新的壳。在这个过程中，螃蟹对外来的伤害几乎是毫无抵抗力；当然此时的螃蟹也是没有什么可吃的。
我说：东方，你知道螃蟹换壳的事情吗？你是不是也希望我们早点长出新壳？东方笑了。
给老师们讲讲话吧，他们迫切需要换壳呢。我们几个你不用担心，海边人，懂得这个道理。
东方真的到学校来了，而且给老师讲了很长时间话。他讲了自己的身世、自己的奋斗过程，讲了自己的心愿，还讲了对老师们的感谢和期望。最后他问：老师们，假如有一天“文硕集团”出现了意外，“在海一方”遇到了坎坷，你们打算怎么办？
老师们议论纷纷。东方大声地说：既然你们已经像螃蟹一样把壳褪下来了，就必须迅速长出新的大壳——这是欧阳对我说的。现在，我们集团就处于换壳阶段，非常脆弱，所以需要各位老师特别精心，闯过这道关！前几天我到北京去了一趟，去给我们的高中同学找出路，也给老师们找新壳。他顿了一下，继续说：现在已经有几所大学愿意与我们合作，给我们教师在职研究生课程班上课，给我们的学生提供特殊专业的辅导！掌声雷动。
大家一定也意识到了，这些要落到实处，需要很多资金。怎么办？我来解决。不需要大家为这些事犯愁！但是，我也不是神仙，我也需要大家的支持，只要你们把学校搞好了，我就可以放心地去搞钱，给你们提供有力的保障！拜托大家！
晚上我们没出去吃螃蟹，东方和我们一起在学校的餐厅用餐，上了几箱啤酒，大家一起敬着、说着、笑着。后来这个习惯就保留下来了，不管什么人到学校，都和老师一起就餐，这件小事给了老师们巨大的鼓舞。——现在真是舍不得吃大餐了，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啊！老师们也形成了很多习惯，每天晚上办公结束后，都有几位老师把所有的廊灯关掉，还要到卫生间检查一下有没有漏水现象；现在还没有学生，校园里的卫生被几个年轻老师包下来了；需要打印的文稿，都自觉地把纸张的两面都用上……我们正在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陋习中走出来，校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成了我们关注的对象。
后来学生进校了，也从老师们身上学去了这些优秀的品质。冬天，校园里的行道树上落了许多喜鹊，学生的板报上就有了“鹊园”这个栏目；春天校园里跑进来很多野兔，没有一个孩子去追赶。有一些孩子进校时还带来很多不好的习惯，有的孩子乱丢废纸，老师不用多说，只在班级放了一只纸篓，让几个同学负责收集，然后拿到收购站卖钱当班费；有的孩子打饭吃不完，老师就把他要扔掉的馒头拿来吃掉；有的孩子关水不及时，老师就轻轻地走到他身边……我们以前总是抱怨现在的孩子难管，其实是我们成年人没有管好自己啊，哪一个学生不想成为人人喜欢的孩子呢？
东方在海城获得了巨大成功，在省城也产生了很大影响，凡是和教育有关的业务都享受到许多优惠。有一次他对我说：凡是我受到的优惠，我都让财务处专门记帐，这些钱来自孩子，我还要把它用在孩子们的身上。
我们也积极组织公益活动，带一些高年级的孩子到码头、风景区去卸货、打扫卫生，努力增加学校的收入。有一个班孩子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利用周末和假期走上了街头，卖报纸、擦皮鞋，把挣来的钱交到学校财务。紫芽几乎是一直处于感动中，她说：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帮东方，真的没想到！她把班级的收入分班存入银行，并把帐目及时公布上墙，使全校的学生都在开动脑筋，寻找勤工俭学的途径。本地的家长看到自己的孩子不仅可以安心读书，还学会了一些挣钱的门路，非常开心，周末竟然有家长陪着孩子上街卖报。
“在海一方”不是贵族学校，他们在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生活。当地的报纸、电视都播发了这样的消息，引起了社会的震动。一些曾经怀疑学校究竟能坚持多久的人，不能不在事实面前承认自己的保守和狭隘。
有一次，我和小佟、小钱穿着校服、挂着校牌和学生一起上街去协助交警执勤，正好碰到了局长。他笑呵呵地说：你们现在成了真正的孩子王了，以前怎么没有这么大的干劲啊？
以前我们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要自己找食吃了嘛！
中午我慰劳慰劳你们怎么样？局长认真地说。
你要有花不完的钱就捐一点给我们，吃饭就免了吧。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局长没有坚持，教师节的时候他派人给我们送来了一卡车苹果，儿童节的时候他又给小学部送来了一卡车学具。后来，餐厅经常收到一些不留姓名的人送来的蔬菜和鱼虾。一学期下来，紫芽公布开支，除了教师工资，我们的日常开支冲去创收和捐赠来的钱物，只有二十几万元。五百多名师生，几个月只花了二十几万元，东方不敢相信，我们相信。
老师、同学和家长现在都不再怀疑：靠我们的双手，“在海一方”可以生存下去！
放寒假的时候，东方给每位老师发了红包，还给他捐助的孩子买了一些过节的礼物。
大张和老丁带领教育局的一些专家来学校帮助我们解决教学上的一些问题，老师们虚心请教，学生也大胆发言，这种广纳百川的气势让他们感慨不已，他们说：教育的理想和理想的教育其实只有一步之遥啊！有几个学生还组织成小记者团，向他们频频发问，采访的内容几乎是在采访的同时，就在学校广播站播出了；两天以后，各班的板报都换上了教育局领导来校视察工作的内容。
这些都是后话，我一激动就给写到前面来了——在我们的故事里，现在还没正式开学呢，我们都还在换壳阶段——其实，我们的生活里哪有那么多矛盾和斗争啊，大部分还是琐碎的小事，所有的矛盾也都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说到底就是自我内心的不平静，一旦我们有了和谐的内心世界，世上的所有风浪又算得了什么呢？
（待续）
200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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