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是富连成“盛”字辈的,擅长武丑,长时期充当叶盛章的下手,一肚子叶派武丑戏。
李老师长得五短身材,矮步是一绝,人称”矮子大王”。他作为天蟾舞台班底在天蟾演戏,吃住也在天蟾后台,据说李老师平时上下台或拿暖瓶去锅炉房打开水,都是蹲着走矮步,快得一溜烟似的---------
丑角必学的第一出戏“小放牛”是李老师教给我的,之后我跟李老师学了“打瓜园”、“时迁偷鸡”、“祥梅寺”、“打渔杀家”等戏,都是叶盛章叶派的风格,此外还教了“金玉奴”,这是出文丑戏。
说起李老师,就不能不提叶盛章先生,叶先生当年和盖叫天先生被称作“南北双绝”,是当之无愧的表演艺术家,一代宗师,开创了“叶派”武丑艺术,惨死于文革初期。李老师在科班学的不是武丑而是武花脸(武净),出科后一直和叶先生合作当下手,如“打瓜园”:叶先生演陶洪,李老师演郑子明;又如“时迁偷鸡”:叶先生演时迁,李老师就演店家----------这样长时间和武丑宗师演对手戏,李老师也就掌握了武丑的表演要领,加上李老师的科班武功根底,人又勤奋,后来干脆改行演武丑了。
调来戏校之前,李老师在上海京剧院既演戏也教戏,据京剧院跟李老师学戏的青年演员们说:李老师最喜欢教的两出戏是“小放牛”和“扈家庄”。“小放牛”不属武丑戏,戏中的小丑花旦载歌载舞,很见功力;“扈家庄”里武旦武丑都难演,而李老师就爱教这类吃力不易讨好的戏,象“扈家庄”,他不仅教武丑“王英”,而且教武旦“扈三娘”,全包了!
李盛佐老师曾经担任过造币厂票房顾问,下海之前我父亲是造币厂最著名的丑行票友,所以李老师和父亲很熟。
我跟李老师学的戏中,有一出“祥梅寺”属于五六十年代的禁演戏,一直没有公演机会,其中有一折和尚点灯很精彩,后来在肖德寅导演的全本杨家将中,我把这段和尚点灯用了上去,总算对得住老师-------没白学!
阎老师也是富连成出身,“世”字辈。所以我的两位启蒙老师都属不折不扣的“京朝派”。阎老师教我文丑戏,他为人儒雅,教戏细致,每句台词,每个动作都十分讲究,完全中规中矩地和传统丝毫不走样,我跟阎老师学了“女起解”、“乌盆计”、“凤还巢”、“铁弓缘”、“连升店”、“群英会”等等,几乎所有的文丑戏都是阎老师教的。
阎世喜老师是著名前辈武旦九阵风的儿子,也是父亲的朋友。阎老师因为和大新游乐场的合同未到期,比李盛佐老师来戏校晚,但学校已明确将来是我的主教老师,所以父亲便带我去顺昌路阎家去拜见这位尚未到任的老师。阎老师家虽然不算大,却放满了花盆,种了许多花草;此外还吊着好些个鸟笼,养了不少鸟,印象之中阎老师家是个花鸟世界!后来阎老师在学校给我们上课,怀里经常藏着黄铃叫哥哥这类鸣虫,放虫的筒匣极其讲究,至少是红木的-------
瘦小、白净的阎老师说戏相当细腻,他常说孙盛武如何如何、肖盛萱又是如何如何,我们知道阎老师对这两位名丑(也是他师哥)极其推崇备致。他说孙盛武虽然天赋不够好(嗓音较闷),但在表演上下足了功夫,百看不厌!而有的人只靠嗓子好得彩声,其它地方就马虎,所谓一俊遮百丑,而京剧是门综合艺术,唱念做打--------少一样都不行,学戏就得学孙盛武那样讲究!
阎老师的拿手戏是“昭君出塞”。他在大新演这出戏,圈内同行都去观摩,如上海京剧院孙正阳陈正柱他们都去看,他既能演王龙也能演马夫(阎老师喜欢演马夫,说马夫过瘾),其实阎老师对昭君这一旦角也很拿手。后来戏校排“昭君出塞”,除了教我演丑行王龙之外,他把主要精力放在教于永华如何演昭君,一招一式每句唱每句念手把手地教(戏校女生都没学过)----------多年后于永华教史依弘演“昭君出塞”,就是按照阎老师当年的路子!
根据学校规定,学完了必须演!学生在台上演,老师在台下看,我从来不敢有一点懈怠---------怕阎老师李老师骂呢!多少年过去了,两位老师早已不在了,我在台上依旧不敢有一丝懈怠!彷佛感到两位老师仍在台下盯着我---
李、阎两位主教老师一点儿不保守,十分鼓励我向其他老师学习,所以在戏校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陈秀华老师是位资深老生教师,那时已经七十岁了,一口白胡子,他给学老生的同学吴双他们排“卖马”,顺便教我怎样演“卖马”中的丑角王老好(店主东),是按最老的传统路子说的戏:似乎谭鑫培王长林就是这样演的!
李盛泉老师当年是红遍上海滩的老旦,小时候我看过他和李如春先生合作演出的“包公”(这出连台本戏满座数年),虽说李老师富连成出身在北京学戏多年,可是他在上海也演了多年戏,表演里融入了许多海派风格:火爆、卖力!李如春和他对唱,李先生拉长腔,台下掌声热烈;李老师也来一个更长的腔,台下更是掌声如雷---有一回李老师一个跪痤步,从上场门飞快地跪到下场门,台下所有观众全叫好喝彩!
前辈们个个有绝活儿,可惜呀---今天见不到了!
没想到李盛泉老师在科班里起初学的是丑行,后来才改演老旦的,对丑角表演异常精通。他教孙花满“吊金龟”,在排“吊金龟”时又教我怎样演“吊金龟”里的丑角小张义。戏校实习演出“三不愿”,李老师排全场“说全堂”,戏里的花旦小生小丑全是他一个人说戏,我的丑角戏当然也是他教的。后来戏校排过一出现代戏“十四春秋”,说的是一个中国人抗战时被抓到日本当苦力,后来逃到日本深山老林中成了野人,十来年后才被发现获救的真人真事。我在戏里演一个日本猎人,猎人有一段类似“趟马”的舞蹈便是李盛泉老师设计的。我跟李老师学了不少东西!
黄玉麟老师艺名“绿牡丹”,著名花旦,“三小戏”(小旦小生小丑为主的戏)特别拿手。过去报上称赞黄老师演小花旦“别有一功,确实有道理,比如“金玉奴”我是跟李盛佐老师学的,“铁弓缘”我是跟阎世喜老师学的,学完了要和戏里花旦小生同学一道排整出戏,此时说全堂当总导演的黄老师显山露水了:排戏时他不光是给花旦说戏,给小生给我说戏也相当到位,尤其排“金玉奴”抠戏抠得利害,要求我们拿准语言节奏,在对戏说台词上高度默契,彷佛相声中必须把握抖包袱的时机,把握得好就有效果,把握不好则台下不笑。在黄老师沤心沥血地指导下,我们的“金玉奴”公演了多次,十分出彩。
现在遇到当年戏校其它剧种如越剧班淮剧班的老同学,他们还记得几十年前我演过金松--------“金玉奴”里的老叫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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