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这照片里的景色，不是威尼斯。

如果你把它当成威尼斯，我一点都不会奇怪。即使我都记不清楚我去过十四还是十五次威尼斯了，如果你把这样一张照片放在我面前，我还是会以为这是威尼斯的。

按照微博里一位熟悉意大利历史的朋友的说法：“这是被威尼斯灭过无数次的CHIOGGIA.”是的，这个地方叫CHIOGGIA，中文名基奥贾，是个小小的渔村，它在泻湖的另一边与威尼斯对望，通常意大利人称之为“威尼斯的小妹妹”。我去过不少自称“小威尼斯”“东方威尼斯”“北方威尼斯”“普罗旺斯的威尼斯”之类的地方，在我看来，那些地方跟威尼斯既不神似也不形似。只有基奥贾，从地貌到建筑乃至生活传统都是不折不扣的迷你威尼斯，只是它比威尼斯更安静更淳朴更充满生活气息，它是华贵骄傲的威尼斯的自得其乐的乡下小表妹。


            

第一次知道基奥贾的名字是从画里。原籍南斯拉夫的澳大利亚水彩画大师JOSEPH ZBUKVIC是我的偶像，我买过一本他的书，封面上就是这副画。我得第一反应：“这张威尼斯画得够浪漫。”结果一看文字，人家不是威尼斯，人家说这是CHIOGGIA。当时严重怀疑排版出错了，赶紧上网查，一看吓一跳，世界上真有那么象威尼斯的地方！后来又在很多别的场合看到别的画家画的基奥贾，有一些还是印象派之前的作品，看来这个地方被画家们亲睐由来已久。我的另一位偶像，原籍智利的澳大利亚水彩大师ALVARO CASTAGNET这样描述基奥贾：“这个美丽的渔村让人想起威尼斯，虽然它只有一条运河。但是，它是如此的独一无二，以至于无论你走到它的哪一个角落你都会被激起作画的灵感。”（This beautiful village is remininscent of Venice, although it only has one canal.Howere, it is such a unique place that no matter where you go you will always fell inspired to do a painting.）这样的文字让我对基奥贾充满向往。

我终于在上个周末去了基奥贾，发现它比我想象的还要小，却比我想象的还要令我喜欢。平心而论，基奥贾与威尼斯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城市，就象你不能把乡下大宅院跟紫禁城比。基奥贾没有威尼斯那些华丽的宫殿、绚烂的壁画、壮丽的广场、更没有威尼斯那让人想起来就荡气回肠、热血沸腾的传奇历史----威尼斯的传奇就是基奥贾的郁闷啊，历史上被威尼斯痛扁无数次，在被威尼斯彻底摧毁并收归旗下之后，威尼斯人把基奥贾修建成了现在的样子，但如果你厌倦了威尼斯摩肩接踵的游人、鳞次栉比的旅游纪念品店，你想看一眼毫不做秀地自己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的真正生活着的水乡，你不妨去基奥贾；如果你喜欢五渔村那种虽然只有巴掌大却充满风情的地方，只想面对大海晒晒太阳吃吃海鲜发发呆或者谈谈情，你不妨去基奥贾。






到达基奥贾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 城门边上一角的景象已经让我大为惊喜，巴不得立刻停下车，坐在这样的倒影边，把一盏小酒看斜阳。可是在基奥贾开车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市内绝大部分地方是不许开车的， 能开车的几条街也大多是单行道，我兜兜转转好几圈，还是搞不清怎么去我订的旅馆。 只好问人，一路问了四次人，每次都得到极为热心的答复。有一次在大街边下车问两位老太太，老太太们立刻说带我走过去，我说我有车呢，车停在这里要钱的吧？老太太们耸耸肩膀，一副“只要不被交警抓住就没事”的意大利式无所谓的表情，看我还是不敢，又觉得我为了五分钟步行的路而交停车费不值，于是便耐心地把那听上去有点复杂的开车路线慢慢地说了三遍，确信我肯定听明白了才离开。没想到几乎开到旅馆背后了，我还是拐进了一条死胡同，因为不敢相信是要对着河拐弯，正在茫然中，跟在我后面的一辆车停下了，下来一个女孩，她帮我打开死胡同尽头的车库大门，叫我在车库里掉头，然后说：“你先把车搁我车库门口，我带你走过去告诉你应该怎么开。”



这就是我绕了半天才停下车的小旅馆。推开房间门我就乐了，这是我订的那个40欧元一个晚上的一星级？ 居然给我这么大一个三人间，房间里有保险箱、有电吹风、有平板液晶电视、有烧水壶、有咖啡有茶、还有小饼干，旅馆提供免费停车，免费无线上网，我在欧洲住过的很多三星级也没有这么齐全的设备啊！ 就这硬件，在威尼斯至少150欧元以上！推开窗惊喜更加升级.......





这就是我房间窗外的景色，正对一条小运河和基奥贾的主教堂。嗯，这样的教堂叫主教堂的确有点寒碜，威尼斯随便一个小教堂都比它精美十倍。不过，我又不是来基奥贾看教堂的，WHO CARES？枕着这样的河水入梦已经美死啦！

小旅馆唯一的不足，隔音比较差。晚上能听到隔壁的电视声，还好，除了电视声也没别的什么动静了。



安顿好之后出去，太阳几乎要落山了。原本色彩明艳的小巷，变得有几分朦胧， 也更加静谧。 走在其中，我才明白为什么画家CASTAGNET反复说“虽然基奥贾只有一条运河，但却有一百万个可以入画的素材。”其实基奥贾不止一条运河了，但风格传统的就这一条，另外几条的房子都比较新，估计这些年扩张的“新区”。




看这倒影，什么叫水平如镜！




运河上一共有九座桥，其中八座都是这样的，简单朴素。



唯一一座华丽的大理石桥在运河的尽头。那里是基奥贾的港口。每年六月到九月，从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到基奥贾码头之间有船来往。所以，如果你在旺季造访威尼斯而厌倦了一条巷子里挤着几十个挂着相机的人的画面，你不妨抽一个下午到基奥贾来清净一下，又或者你可以干脆以基奥贾为基地每天乘船去拜访威尼斯，毕竟这里的吃住比威尼斯便宜得太多。






港口旁边是海岸警卫队的办公室，夕阳给这朴素的建筑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基奥贾只有一条大街，就是这条，叫“人民大道”（CORSO DI POPOLO)。因为基奥贾并不是旅游城市，这条街上的旅游纪念品店很少，主要是给当地人过日子用的，服装店、日用品店、手机店、书店、酒吧、饭店、剧院、邮局等等。 周五的傍晚，这条街相当热闹，但热闹的都是当地人，他们互相打着招呼，三个五个一群地站在街边闲聊，酒吧的室外座位上大多是些自得其乐的老头老太们。

基奥贾的夜色非常迷人，以至于我需要单独写一篇基奥贾之夜。那天晚上我享受了一顿性价比很高的海鲜大餐，拍了不少夜景。 半夜的时候，居然大雪纷飞，看着窗外漫天雪花无声的飘入运河里，瞬间化为无痕，实在是梦幻得很，舍不得睡。第二天被窗外的一阵喧闹吵醒， 意大利的中小学生星期六上午是要上学的，十来个背着大书包的孩子从我窗下走过，一路打打闹闹地，惊醒了我的好梦。

醒来看看外面的天色，灰灰的，便也不急于出去。烧了一壶水，泡了杯茶，吃了点点心，坐在窗口画对面的教堂。画得很烂，心情却很好。画到将近十点，想着鱼市要开门了，才起身出门。




周六的上午，运河边沿街都变成了市场，主要是卖菜的摊子，也有一些卖日用品的。水边狭窄的人行道一时变得热闹起来。


最热闹的当然还是鱼市。 基奥贾是个渔村，这里的渔民依然保持这传统的生活方式，每天一大早出门打渔，所以鱼市里永远有新鲜的海鲜。一位在这附近城市生活过的中国朋友说，从前他们都赶在中午十二点鱼市闭市之前来基奥贾，等着闭市大甩卖，以极低的价格买三四十公斤海鲜回去往冰箱里一冰，可以吃好长时间。出发前看了些英文攻略，都说鱼市是周一到周五上午开门，但是查了基奥贾的政府网页，发现现在周六周日上午都开门的。不知道是不是经济不景气大家工作更卖力了。

走进鱼市，只见人头涌涌，叫卖声、讨价声、街坊打招呼聊天声、大人呵斥调皮的孩子的声音......不绝于耳。加上鱼市的帐篷都是艳丽的大红色的，整个市场都笼罩在那种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红光里，世俗而快乐。走在鱼市里，人很容易被那种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所感染， 我都有点遗憾自己孤家寡人过日子不能也狠狠地买上半车便宜海鲜回家去了。


不用等大甩卖，价格已经比其他地方便宜不少。这种大螃蟹是10欧元一公斤，也就是说40人民币一市斤。


多宝鱼，12欧元一公斤。



这个不知道什么鱼，只要六个欧一公斤。



扇贝是十个欧元买八个。




与被游客从早到晚打搅得不耐烦了的威尼斯人不同，基奥贾人保持着意大利小地方的人对游客的热情，喜欢被拍照。这位鱼老板一看到我的镜头，立刻笑眯眯地摆造型。




逛了一大圈，又吃了午饭，午后一点半我又走进了鱼市。原本沸腾的市场此刻变成了另一副模样，货摊空掉了， 人影消失了，没有一点说话声，只有一个清洁工在打扫卫生。 阳光透过红色的帐篷照进来，映射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整个市场像极了了演出结束后的剧院。 我把这张照片给那个清洁工看了，他笑了起来，说：“看上去就象连我也要走出去了！”





那天上午云很多，眼前的景色一会儿有光一会儿没光的，给拍照的人带来不少困扰。经常是刚测好光对好焦呢，快门还没按，光线变掉了。不过不管怎样的光线，基奥贾的水巷都有一种宁静清俊之美。




这窗户是典型的威尼斯式样的了。基奥贾如今看上去象威尼斯不是偶然的。 它现在的模样其实是出自威尼斯人之手。 作为威尼斯的近邻，历史上基奥贾被威尼斯征服过很多次，在威尼斯与热那亚争夺地中海霸主的战争中，基奥贾是站在热那亚一边的。想想真是够胆啊，威尼斯当年是什么角色啊，能够操纵远征的十字军改变方向一把火烧掉了千里外的君士坦丁堡，笑傲大半个地中海的威尼斯啊， 这个小小的基奥贾，距离威尼斯陆上距离五十公里，水上距离不到三十公里，居然敢投靠威尼斯的对立面，还真够不识时务的，呵呵。结果是，1379-1380的“基奥贾之战”是威尼斯与热那亚战争中最著名的战役之一，基奥贾几乎被夷为平地。战胜者威尼斯在此按照他们的审美进行重建。



基奥贾有很多这样的大海鸥，它们在运河边停船的木桩上，在鱼市的帐篷顶上，在一些桥的栏杆上，到处排队。排一行也罢，动不动河这边排两行，河对岸再排两行，那份天然呆自然萌的淡定真是让人各种受不了，害得我那天拍了很多很多海鸥。






基奥贾有不少五颜六色的小船。据说夏天的时候港湾里有很多彩色的帆船，有的船从基奥贾出发沿着河流一直行驶到帕多瓦、曼托瓦等地，想想这样慢悠悠的航行一定很有意思。



三月的基奥贾几乎没有游客。 街上都是这样互相打招呼聊天的街坊老友。




还有卖完菜大包小包往家里扛的人们。



小伙子开着快艇而来，停在鱼市对面，不知道是上岸买鱼买菜还是去咖啡馆会女朋友。




老爷子在窗口琢磨着怎么修剪自家墙上那株上百年历史的老紫藤树。 等春天来了，那一树繁花应该会很美。



大婶在窗口晒衣物。



我是特别喜欢意大利人在阳光下晒床单的画面， 那种扑面而来的活生生的生活的味道。



在基奥贾，停车的确是很需要点水平的，难怪外地车是基本不让在老城里开的。





头一天晚上的雪虽然挺大，但没积起来。只在运河边的人行道上留下了这左一滩右一滩的积水。倒影着运河对岸的房子，倒也好看。




拍这张的时候，阳光正好，那河边的咖啡座看上去如此明朗而舒适。正值中午，咖啡馆关门午休了，街上也鲜有人影，我忽然动了一个念头，何不在这位置上坐下来画一幅？

于是坐了下来。其实我本来是不敢在基奥贾的街头写生的。有着复杂透视关系的建筑街景是我的弱项，我基本不画这类题材的。这地方素来是艺术家的钟爱之地，那些想画威尼斯式的风景又嫌威尼斯人多的画家都往这里跑，当地人不知道看过多少高手作画，象我这种业余半桶水就不要丢人现眼了吧！ 可我那精灵鬼怪的小朋友香草猪极力鼓励我画，她说：“你自信点啊，自信了就不丢人了！只要你显得够自信，那就不是你画得不好，是人家的欣赏水平没到位，欣赏不了！” 哈哈哈，这鬼丫头，亏她想得出来。于是，这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决定在这样美丽的环境里做一件让基奥贾人民自认为自己欣赏水平不到位的事情。

第一次现场写生画街景，才知道自己画得真的很慢也真的很烂。不过无所谓了，姐画的不是画，是心情。 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空荡荡的街头开始出现了人影。 “看，多美的事儿！坐在这画画！” 我听到有人说。两个身形挺拔的中年型男走了过来，我有点紧张。
“噢，你很棒哎！”型男之一说。
“我不棒的！”
“你不棒？那你是棒极了？”
“得了，别笑话我，我只是初学者。”我赶紧发表免责声明。
型男们看了半分钟，走了，临走丢下一句：“恭喜你，如果你是初学者的话，真的不错！”

打发走这两个，接着埋头画，过了一阵，后面忽然冒出一句低沉的“MINIATURA", 吓我一大跳。扭头一看，一个戴着鸭舌帽推着自行车的老头站在我身后。“对不起，你说啥？”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说你画的MINIATURA,就是画幅很小的意思。”嗯，来了个冒充内行的。我这就速写本上随便涂鸦，根本不是正式作品，什么MINIATURA不MINIATURA的，我冲老爷子笑笑，继续画我的......

总之那天就是在这个简朴而洒满阳光的咖啡座上收获了一幅很烂的小画和一份很好心情，画嘛，我就不拿出来丢人了。

最后，给想去这个地方的朋友们介绍一下交通-----多难得的事啊，肥丫一向是不写攻略的，但在微博里贴了基奥贾的照片后这几天问怎么去的人有点多，写一下吧： 前面说了，每年六月到九月，从威尼斯圣马可广场有船往返于威尼斯和基奥贾之间；另外，从威尼斯飞机场每天有大巴到基奥贾； 如果乘火车的话，到帕多瓦或者费拉拉下车后转到附近一个叫ROVIGO的小地方，从那里有小火车到基奥贾，当然最方便的还是自驾啦，高速公路走到帕多瓦下道，再开四十多公里乡村路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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