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碎月:叙事:《邻居杜花花的家人们》之五之《天地同黑》之(上)之第3节

2023-05-10 21:44:22
标签: 岁月 纪实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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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杜花花的家人们》之五之《天地同黑》(上)之第3

(前接《天地同黑》之(上)之第2节。)

 

杜花花与男体育老师私奔生子一事,轰动了新街和老街。这是杜花花一生中所做的最为勇敢最为奋不顾身的事件。为爱赴汤蹈火为爱身败名裂,那该是何等的惊天地泣鬼神!天渊君想想就觉得很过瘾很激动。他在叙述《邻居杜花花的家人们》整个人物系列素描过程中,还时不时会被杜花花为爱焚身似火的勇气感动和叹息。这是杜花花生命的至高点。之后她的人生开始直线下坠!

概述杜花花这个人生的高光时刻,梳理完她惊世骇俗的私奔出逃之后,天渊君可以叙述她之后几十年急速且漫长、屈辱无尽头的苦难历程。那是携带着苦难向着苦难的终极目标的一场苦难的进军,是一场以前进的名义大踏步倒退的进军,一场以伟大的信仰幌子实施野蛮管制的进军,一场将千百万热血青年的忠诚与青春完全沦陷于愚昧和蛮荒的进军!这场进军的表相,是毕业了有文化的学生向目不识丁的农民学习求教的时代运动;它的实质,是文化向文盲的一次顶礼膜拜和屈膝跪拜。杜花花因为与男体育老师的恋爱生子,被强制性地抛入这样一支进军的队伍中,她不得不随着这支队伍,向着荒无人烟的北大荒的纵深之地挺进!

 

天渊君经历了这场声势浩大运动的尾声。接近尾声时,这场浩浩荡荡的运动已经开始显示出它特别荒谬特别残酷的后果。关于我在这场运动中的故事,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记得我哥生逢其时,也在当年被送至很遥远的内蒙某地或者云南某地插队落户的风口浪尖上,无法规避无处逃遁。那天午后,阳光特别炙热。居委和学校GWH敲锣打鼓地将我哥插队落户的大红榜送到我家507室时,认真张贴完毕。我妈惊慌失措,对我哥说,你快拿出地图册指给我看,云南西双版纳的橡胶农场在哪里?这时,507室门外,又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喧嚣声,又一拨人马在敲门。我妈打开门一看,好家伙,一个身穿解放军蓝色军服的中年军人带着另一拨人,向我妈致敬!我妈连忙回了一个礼。军人说:“妈妈,你好!你养育了一个好儿子!他现在已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征用为义务兵!”我妈一时情急,高喊道:“为人民服务!”我哥则小心地剥下插队落户的大红榜,换上参加人民解放军海军的大红榜,然后目送中年军人离去,同时继续看着新街簇新的马路上,一拨又一拨人马敲着锣打着鼓,走过来又走过去。

 

我哥中学毕业参军时情景,特别是惊吓反转成惊喜的戏剧性场面,至今我还历历在目。几天后,我哥换上簇新的军装,显得很军人很英武。在一个同样阳光炙热的下午,我们全家都到新街火车站,欢送我哥。车站月台上穿军装和不穿军装的人挤在一起满满当当的,都是来送行的。月台旁好几列绿皮火车排列着,有的是去舟山海军基地,有的是去北方漠河,有的是去南方版纳。有的送去当兵特别光荣,有的送去插队落户也很光荣但特别让父母担忧。有的人特别高兴,比如我们全家;有的人假装高兴,比如送行到北方或南方去插队落户的。那些刚毕业的学生,可能急于走上社会干GM,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长身体,个个看上去瘦得弱不禁风,父母给他们新做的衣衫因此显得很宽松,斜挂着的绿色军用包也晃荡晃荡没处着落,包上红色棉线绣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在绿色中蹦蹦跳跳很晃眼。前几届插队落户的同学传回到消息说,插队的广阔天地几乎寸草不生,荒无人烟,大有作为很困难。父母们因此越发担心。整个月台上到处是婆婆妈妈的细碎叮嘱声。突然,雄赳赳的蒸汽火车头爆发出高亢的吼声,那吼声绵长而悠远,白色的蒸汽一下子冲天而起,直冲那个肆无忌惮的大太阳。火车站月台上集结着的众多人群,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哭喊声,哭声绵远悠长夹带着一分牵挂九十九分痛别。哭声海潮般涌过来,将兴高采烈的我们完全压制完全淹没。那天,在海潮般的哭声里,我突然醒悟,那个ZSQN...户的伟大创举,对底层百姓而言,只是一件只有哀伤没有光荣的不幸事件。那天,我在送别去东北插...户的人群里,没有看到杜花花,自然也没有看到送别的芦阿彩,或者杜宏愿。可以想见,GM小将不会允许杜花花混在光荣的队伍里被送别,她没有资格也绝不可以和GM群众一起送别或被送别。她躲在最后一节车厢,蜷缩着抱着一个土布包袱,像一坨活的垃圾。

 

很多年以后,回望旧事,我被当年早慧的天渊君那种想法惊到了。他第一次以人性的基本常识,来看待这个社会现象。他以为,那些被不由分说胡乱分配到各地插...户的ZSQN,他们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没有生活经验,没有社会体验,独自生活,冷暖自知,甚至有的自生自灭。这样的状况实在是太荒谬太不可思议了。即使作为一种社会实践或一种伟大理论的乌托邦实验,它的草率、鲁莽和不人道,也是不可原谅的。因此天渊君的观感与判断与众不同,也与这个伟大的时代格格不入。他很多比他大几岁的高年级同学,他的左邻右舍们,从偏远的远方,传来各种各样悲伤的事件或事故,有人死了,有人失踪了,有人逃回新街躲着不肯或不愿再去偏远的插...户的地方。天渊君很忧伤地想着自己的去向,自己甚至不配是ZSQN,他只是一个未毕业的回乡青年。他变得有些抑郁变得不爱说话喜欢抬头望着夜空,不管夜空中有没有星星。他知道,在产业工人的集结地—新街做一个工人阶级的后代,还是在阳澄湖畔编织大闸蟹的蟹笼,他总是可以自由地看到星空,也许有云,也许无风,星星总在天穹那里熠熠闪烁。

就在天渊君胡思乱想的时候,载着满满车厢的ZSQN,载着杜花花,在蒸汽火车汽笛的怒吼声里,在阴沉沉的天气里,在黑乎乎的大地上,向着北方,向着漠河,向着已知和未知的苦难,一路风驰电掣般的前进,前进。

 

后来,佟似铁告诉我,杜花花做完生育后的月子后,就赶着最近的一批插...户人数指标,急急地打点了下行装,就走了。她亲生的囡囡,生下来的第一天,因为不能受到妈妈的不良影响,只允许和芦阿彩打了个照面,就被一个神秘的部队医生带走。芦阿彩一直要求再看看自己的外孙女,除了受到卫生所GWH的严词拒绝,他还被工宣队的张队长狠狠地教育了一番。杜宏愿劝慰道:算了吧,只要找到部队上的好人家,孩子也就有了好归宿,那就行了!看不看有那么重要吗?芦阿彩想了想,也是,也是。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个男体育老师存在。我记得,那个坏老师,人长得真是帅气。作为某市体院的WG大运动前最后一届本科毕业生,经过体操专业的四年系统训练,他身材匀称,爆发力强。他的托马斯旋转曾在他的毕业考中,赢得阵阵掌声。在新街五七学校的高年级班体育课上,他支撑着鞍马,让男性强健的身躯凌空摆动,撩拨了一大批即将毕业的女生们,包括那个杜花花。没有人知道他和杜花花何时私定了终身,又是怎么会珠胎暗结的?他和她之间的腐朽思想和流氓举止,到底是天性使然,还是读了《第二次握手》,或者《少...心》,没有人去深究。现在只需将这两人坏人,用GM 的铁拳打得稀巴烂,然后一扫帚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就大功告成了。改开以后,大家都成人了。回望那个坏体育老师,天渊君不禁唏嘘不已。师生恋的结果,一个发配去了祖国最荒凉的北方一个虚度了最青春的鎏金岁月。坏老师还吃了将近二十年的牢饭,也真是太长太长了吧!不,不,你错了!斯文面对我的感慨,强烈地反驳我,你错了,那个混蛋老师就应该关上二十年,还太短。如果你知道杜花花和他以后的故事,你一定会气得喷血。天渊君已经记不得斯文是何时说的,在何处说的。他只记得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愣着,然后傻傻地问道:怎么回事?斯文说:我不想说。我这样一个烂人都不想说,可想而知,那个更烂的烂人,会是怎样的烂?天渊君想说,你TM的不说,我怎么知道他比你还烂。这不重要,关键是你不告诉我,我这个《天地同黑》还怎么写下去?我写不下去,那以前写得那么多文字不都白写了?天渊君因此有些愤怒!他看着斯文,没说话。

 

天渊君怎么能不唏嘘呢?当杜花花躲在蒸汽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里,望着越来越远去的新街和那些美好的恋爱时光,她竟然没有一丝恐惧和踌躇,面对着急驶而来的原始洪荒般的北大荒,她红光满面,意气飞扬。某某,为了我们的爱,请跟我来!

(请关注《天地同黑》之(上)之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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