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碎月:叙事:《邻居杜花花的家人们》之三之《仇恨与爱》(上)——(第1节)

2022-08-12 15:05:11
标签: 岁月 纪实 文化
自助餐


《邻居杜花花的家人们》之三之看《仇恨与爱》(上)之(第1节)

 (接前《看电视机(下)》之第3节) 

 题记:2022812日。在《看电视机》这个章节里,天渊君曾说杜苗苗的故事从概念层面讲应该结束了。有朋友不理解不赞成,说特别喜欢活色生香的杜苗苗那些精彩人生,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怎么可以结束?说得也有理,谁不喜欢活色生香呢?杜苗苗精彩的活色生香,有空不是不可以聊聊?问题在于我在杜花花邻居家人的故事里,读到了那个年代特别多的况味。此时,天渊君急于继续叙述杜花花其他家人的坎坷命运。杜家家族中的各种各样的苦难与荒谬,是这个社会底层百姓共有的苦难与荒谬。反思这样的苦难与荒谬让这样的苦难与荒谬永不再来,是我码字《天渊碎月》或《叙事》的初衷和终极目的。杜苗苗以后日子里的活色生香,已经超越了《天渊碎月》限定的那个时空维度。此其一也;其二,从叙事安排而言,以后杜苗苗在我的文字里,依然会活色生香地出现,在他人的故事里穿针引线。由于她的特殊身份和特强能力,她实际上开始主导,甚至改变着杜家整个家族的生活状态;其三,当谷井杜苗子介入杜家其他亲们的生活时,彰显出了金钱(资本)的力量,更彰显着人性里血缘与善恶的力量。这和当初杜苗苗与高干男的初次婚姻彰显出政治(权力)的力量,以及政治(权力)对个体(权利)形成的巨大冲击一样,它让社会底层的百姓眼花缭乱,瞠目结舌。总之,资本和权力这两股力量,冲击着并近乎瓦解了改开初期我们赖以生存的这个古老而温顺的社会结构、生存基础和价值体系,使得这个社会的基本架构摇摇欲坠,濒临崩溃。我们温情脉脉地把这种状态叫作有特色的某某经济改革和某某某某体制改革。当资本和权力这两股极具破坏性的力量,如汛期的洪峰恣肆狂泄,猛烈冲刷社会生活干涸萎顿的河床时,那个谷井杜苗子站立潮头,借势运势,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乾坤大挪移,走着凌波碎碎步,活得风生水亦起。

天渊君喜欢在每一章节的《题记》里说些与叙事若即若离的话,说是余兴未息,说是导读提示,都可以。天渊君就是这样一个喜欢自言自语的人,这是一个在作茧自缚的文字中逐渐反噬自己的人。只要一人独处时,他就会享受着这样一种精神上慢性自戕的过程。他的家人常常以为他在读书或自省,于是给了他更多的独处时间和空间。他就慢慢地在回望过去的岁月里失神,又在失神中越发看清现实事件的历史经纬。进而,他慢慢失去真实的现实感,慢慢增盈丰沛的历史感。他的视野满是历史感的现实和现实感的历史。他是一个同时被现实和历史边缘化的人;他是一个执迷于清理覆满历史尘埃的旧案,顺便厘清旧案里的恩恩怨怨,还想清算实际上他已记不太清楚旧案里的那些罪孽。他执念太重是一个不知轻重不识好歹的偏执征者,一个排斥偶然性的必然性论者,一个排斥感性的理性论者。他追求纯粹和清澈,却温和地呆在一个很浑浊的生活环境里,既不会激浊扬清又不愿同流合污还不会沆瀣一气;有时他力图彰显人性却高扬着神性的破败旗幡,有时深陷兽性的泥沼还强词夺理说些箴言警句一类的神话鬼话。他是一个被那些跪着都比他站着高的汉子们踹出名利场的弃子,为了避免尴尬他只得扑地站起,拍拍灰尘,说自己是个自由自在的生活浪子。他表面上是个谦谦君子实际上也真是一个谦谦君子。

  

正文:

 

第二天,太阳如期冉冉升起。这是一个与平日完全相同的早晨。也是芦阿彩与平日完全不同的早晨,因为她从来没有躺在五星级宾馆的席梦思床上睡去和醒来过。熄灯后,她数着羊一直数到一千五百多只时,她猛然想到这个豪华套间客房挂牌价,也直奔千元以上。啊,太贵了太贵了,家就是这样被败掉的,不行真的太贵了!在愤懑中看着太阳的冉冉升起,一宿未睡的阿彩越发情绪不稳。

芦阿彩就这样再次进入我这堆非虚构亦非纪实的文字中。若干年前,因为她的政治错误和杜花花的生活错误,在万里之遥远的某市,她被人抬着进入另一个地质仪器仪表厂。她同时失去了女儿杜蕾蕾和沿海都市生活(所谓过街上的日子),面对这样的的巨大落差,她竟硬生生地挺了过来。这是政治正确的力量,政治因为它能够触及灵魂所以十分强大,强大到可以随时随地让鬼变成人,让人变成鬼,变成牛鬼或蛇神。政治决定了她是不是敌人是不是需要从肉体上消灭掉。她内定为可教育好的坏分子但先决条件是不得离开厂区。她的所有书信都被审查,所以几十年她只写过一封给芦外婆的信,让她从老家盐城到新街来,看管好照顾好杜苗苗,信笺的落款,还盖了某厂革委会的红色公章。看笔迹,好像是杜什么代笔写的。领导很人道主义的没有追究笔迹真伪的严重政治问题,也没有开全厂职工大会批判她。还有一封是新街革委会的回函,确认芦外婆不是逃亡地主婆可以暂住新街某号407室。等到她可以跨出山区到西南某市闲逛,还可以打几个长途电话和芦外婆或杜苗苗说话,并能和外界各类人等打交道时,社会上早已进入了流行吃三雄一雌螃蟹套餐的宽松年份了。芦阿彩有一种恍若隔世、重新投胎焕然重生的新鲜感和幸福感。一个难得晴朗的早晨,厂部领导告知她,受沿海新街厂部领导的委托,有一个很重要的政治任务需要她完成,去新街仪器仪表老厂接待一个重要的日商客人,希望能够为新街老厂的产业重组,引入日本财团的投资和技术作贡献。这是组织对她的考验。于是她第一次踏上飞机舷梯,开始了飞回沿海某市新街的回家路。这是一条空中的路,因为是深夜的红眼航班,所以这条空中的路,对芦阿彩来说是一条来无影去无踪的魔幻之路穿越之路。这样的礼遇让她激动,涕泪交流。由于韶华流逝,她的脸部伤痕与褶皱显得黯淡深晦,任何激动的热血都无法再让这些伤疤们发亮洇红,她幸福的泪水只得在脸部的沟壑与山峦间逡巡回环,无法滋润那些干涸的时光河床,泪水还没滴落就已经被龟裂的岁月之纹完全收干,她视野模糊整个世界因此变得不再真实甚至非常陌生。

所有人包括谷井杜苗子都忘了告诉她所谓的日本富商就是杜苗苗和她未来的女婿。大家甚至想给这个特别的角色一个特别的惊喜。事后他们才知道这很残酷。所以,当飞机发出巨大轰鸣声,机头高傲地向上抬起并努力拉高升空时,芦阿彩身体被安全带抽紧并勒得肋骨生痛,她的心魄好像飞出了疲痹的躯体,悬在了空中,那种熟悉的没着没落感觉又回来。当年她被内控时,就是这样一种感觉,组织既不说你是现行反GM分子,又不说你是GM群众,你的身份在GM与反GM之间来来回回地走;既然是坏分子又只作内部控制,你好像很自由实际上没一点自由;GM群众与黑四类分子都不理你都一脸的嫌弃或一脸的警觉。你没有了组织也没有了同类就没有依靠你就悬在了空中。芦阿彩回到了那种熟悉的被批判被改造的惶惑之中,她的胃跟着不舒服起来,胃酸反流开始剧烈,胃部像一个揍扁的皮球挤压着周遭的五脏六腑,作有节律的痉挛悸动。这时,邻座的杜什么撞了下她的腰眼:

“阿彩,还是和你说了吧,这次回家,我们要见的那个日本人,就是苗苗呀!”

“哪个苗苗?啊,谁说的?”

“他们不让说,想给你一个惊喜!”

“煞千道,什么惊喜?你在说什么呀?”

 

我很理解芦阿彩半天没回过神来的情形,我的个人经历中也常常被那种悬着的失重感折磨过,那种由此导致的胃部不适与烧伤灼痛感成为我悲伤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一段时间我的胃病很严重。我曾不理解的是,那个小小的做乌冬面的日本商人,怎么会惊动新街仪器仪表老厂的领导呢,还要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让前工宣队芦队员重新出山?后来我知道我错了,我在一个叫美津浓的日商那里,看到了谷井茂和谷井杜苗子的另外一些名片。名片上他们的头衔很多,足以亮瞎招商引资部门干部的眼睛。他们是山下、月立和西麻等某岛国响当当的顶级公司或世界一流跨国集团的商务咨询或帮办,是亚太地区、大中华合作区的总代理。也就是说,他们是引入日资最要紧的人脉纽带。为了改开,此时芦阿彩是不是反GM分子已经不重要,需不需要摘除那顶无形的坏分子帽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为了招商引资,立刻马上搞定那个日本总代理。在那个心急火燎急功近利的改开年代,天渊君看到了太多这类商业博弈和经济搏杀的活剧,有些特别精彩,有些可以成为心理学或商学教科书般的经典案例。扯远了,以后有机会索性乱扯一气,一定会有料有趣的。

 

杜家亲眷朋友的正式相聚本来安排在万豪酒店的多功能厅。自助餐后时间已经九点半多。杜苗子对一早来到酒店的新街老厂的领导说,我们有些私事家事,需要去一次某号工房某号门407室,也就是幼时天渊君507室的楼下。杜家的旧时邻居簇拥在楼道口指指点点着。谷井茂先到一步,已将一台世界最新款且尚未量产的56英寸平板彩色电视机挂在了房间正对卧床的墙壁上。这个平板电视机居然比背投彩电还薄了三分之二还多。这是送给芦外婆的。坐在轮椅上的外婆,抚摸着像刀片一样锋利的平板电视机,喃喃道:“我不要,我不需要!”

杜苗子这次带回来三台。一台给外婆,一台给父母,还有一台留在国内自己用。她还来不及解释,只见芦阿彩一个箭步跨进房间,一把揪住谷井茂的衬衫领口,然后旋转270度,让他挺括的白衬衫变得像芦外婆脸部皱纹般细密紧致。她高声问道:

“……,……”,

“……,……”

大约除了杜苗子,所有人包括跟在后面的老厂领导都没有听到芦阿彩飙的那几句日语,在场的大家都惊呆了。只见谷井茂一个劲嗨嗨嗨,芦阿彩连续扇起三个或许是四个耳刮子,打得干脆打得响亮。大约杜苗子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他嗨了什么,没人知晓。所以天渊君只能以省略号表达那无法表达的意思:是爱,是恨,是爱恨交加?

(请继续关注《邻居杜花花的家人们》之三之《仇恨与爱》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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