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灯灯
 
中巴车上跳下的人
是他的堂哥，侄子，二弟，二妹
黑脸。黑大衣。皖藉方言拍打
一路跟来的灰

说什么都已多余
叶子在枝条上
点头致意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他真高兴
来不及顾上
我们的悲伤——

他在遗像里笑
相框，框不住他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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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路口的肩膀 （外一首）
     ◎天正蓝

雪花，成群涌来
十字路口的横和竖
冻得面色苍白
风儿尖锐的指甲
一会抚摸下横
一会抚摸下竖
横和竖紧闭双唇
任凭风儿尖锐的指甲
在眼前晃来晃去
十字路口只知道
它不能倾斜
它要端平肩膀
驮起匍匐的身影
匍匐的灵魂

白茫茫的夜晚

夜色被最后一片雪花
染白。路人追赶着脚印
或是影子推动着影子
 

被掩埋的路灯，涰泣
无力相送的目光，拐弯
处，被呼啸的风拾起
 

白茫茫的天空，白茫
茫的夜晚呀，我与影子
相拥，在路面上徘徊
 

何处是家？谁能扶起
我匍匐的身影？哪个窗
的灯光，在温酒等我
 

不谙世故的披巾，捧
着雪花，嬉戏。我不懂
偶尔的笑声，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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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把镰刀（外一首）
       ◎ 陈年喜

一把镰刀挂在墙上
这是父亲用旧的家什
它破损 蒙垢 清冷
依然锋利
像它的主人 老朽 昏聩 卧病
依然壮心不已

我常常和它对视
它的霸气犹在
只是隐忍无声
刃口上的锈气 这层层对手的血
一天比一天黑
一个家族的生活史 血腥深重

作为父亲的右手
它热烈 好动 精准
多少次和日子打成平手
很多回 我试图把它取下来
但都不能
它划开过庄稼和野草的界限
阴和晴的界限
生和死的界限
我知道 如今
它已再次把父和子的界限划开
按我的理解，这也是语象诗的

  《马头琴》

马头琴是马头开放的
三瓣兰花
对于草尖上的生活
它先于马蹄一步抵达

马上抚琴的人 身材瘦小
但骨骼隐含黄金
琴说高山 琴说流泉
琴说风雨吹打的人间
琴苦口难言的
是身体深处的阴影

琴弦细若草茎
琴弦大于昆仑
三千里青海能不能把弦丝扯下
如果不够
再加上折断灞水的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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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煤(外一首)
        ◎刘晋寿

它覆盖了更多的火焰
但它还不是火，还是堆积的煤
 

北风呼啸着
它被埋在冰雪下
 

冰凌从烟囱上挂下来
它的黑还那么完整
那么无动于衷
 

我看大它真诚的隐忍与克制
看到它块状的被颠覆过的灵魂
2014.2.13
 

 《复活》

他沿着河岸走
用波涛调整节奏
 

在你活过来的地方
他再死上一回
 

他用鱼的目光
洞穿河水和它的潜流
 

他用浪花织就梦想
用桨声打点江山
 

在你死过的地方
他重新活过来
2014.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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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  流（外一首）
       ◎风荷

终于不见它翻腾了
身影随河岸远去，除了泥沙，除了河流自己
被它带走的还有月光，雨水
和草木的编年史
我也要把自己带走，并且深深地埋葬
怀抱一碟不肯放下的辞章
总可以调控的
用我的手，用我的大脑
情绪就像滑门
试着减低火焰的温度，修改道路的去向
那深夜九曲十八弯的衷肠
也被我自己收买
就在刚才，一个孩子，他好玩
故意拨慢了钟表的时针
我跟着时间也慢下来，面朝着风吹来的方向
慢下来，但有那么一会儿
还是听见了低低的哭声，仿佛
来自一条河的心脏

     《冷 冬》
一瓣霜花，江流和青山就安静了
还有你的远，和我的爱
淡墨的醉意，随纸上的月光蜿蜒
 

猫在远处，叫了一声
卡在冬天的思绪，跟着流泻而出
萦绕的都是盛夏的诗经
 

恍惚中，写下小词两碟
一碟叫卷珠帘，另一碟还叫卷珠帘
纸页上，凌乱的美
怀抱中，江流的空
 

忧伤无名，孤独无恨
今夜无人，那长亭短亭，犹觉了寒山的寒
屋檐下，猫又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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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砸响井架
        ◎ 老井

落日从长空中坠下
砸响了高耸的井架
 “砰”的一声巨响传出
天地止不住地打着踉跄
落日收到了严重的内伤
霞光像它的剧痛他的鲜血
满天的挥霍一地的尖叫
钢铁的井架在抵挡住了
来自苍穹中的无边敌意以后
也像个头顶挨了一闷棍的男人
只是沉重的一哼
便从五脏六腑中喷出了岁月的黑血
这滚滚不息的煤潮呀
　　

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决斗
傍晚，恰好从这场不共戴天的血战中穿过
我发现：夕阳战死井架重伤
只感到头顶的威赫与荣耀
一寸寸暗淡，苍穹一寸寸地升高
脚下的坚实与存在
一点点松软，大地一点点地陷落
地平线以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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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贴门神（外一首）
       ◎以梦为马
 
郑重，小心。我怕弄坏了
他们千年不老的宝刀
一左一右，经年的守护
已经在老屋的门上，入木三分
每一次日出而作
见证父亲，肩扛锄头的背影
每一次日落而息
见证母亲，鬓角渐生的霜白
破家值万贯，门里有我丢失已久的童年
请允许我，在每一个失眠的夜晚
膜拜他们瞪大的双眼
因为，我听见父亲的鼾声起了
那么安然。
 

《哥哥还没回来》

你打电话说，工期太紧
得年三十儿晚上
才能坐上返乡的列车
一只填不饱肚子的麻雀
守着你透风的工棚
看你泯两口劣质的烧酒
听你哼几句家乡的歌谣
扑棱棱的翅膀，晃动异乡的夜
城市的屋檐下，容不下
温暖的巢。你说，你尽量赶上
大年初一早起的村庄
想看母亲的白发
升起炊烟的潮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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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父亲在镜子里相遇
         ◎北国雪

习惯在走进教室前照照镜子
正正衣领  暖暖笑意
然后与自己擦肩而过

直到鬓角栖落雪花
才仔细打量镜中人
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庞
仿佛对面站着的是父亲
我笑他就笑
我转身他也匆忙离去

偶尔也曾回首
久久凝望父亲背后的岁月
沧桑中耕耘 风霜里收获
把田埂犁在脸上
层层堆积着阳光的尘埃
汗水却已干涸

而我与他相距的二十五个春秋
被光阴打磨成一张薄薄的镜片
重叠着两代人的酸甜苦辣
与不可分割的影子

有时却不敢靠近镜子
怕一次贸然的穿越
碰碎了对远方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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