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即合理”妄译

鸭绒25

2010年7月19日首发凤凰网博客

2024年9月21日修定

“存在即合理”是德国哲学家黑格尔（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1770年8月27日-1931年11月14日）一个著名命题的中译。这个中译的出处无法考证。但由于它通俗易懂的结论性判断，使其广泛流传于民间。老鸭把它归为属于底层智慧的“中文江湖版译文”。

这个说法在文革时兴起，并成为少数非马列毛语录的政治正确。无论是哲学家、思想家，还是升斗小民、贩夫走卒，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高深的哲学思辨也就不再高深，成了街头巷尾、家喻户晓的一句口头歇后语——“我没错”。在这句话面前，所有的批判都自行瓦解，所有的辩解都坚不可摧。它变成了死不认错的挡箭牌，无理取闹的护身符。

果真如此吗？不妨从脑筋急转弯的角度作如下推理。

推理一：因为“存在即合理”，所以，“不合理即不存在”。

推理二：既然有“存在”，就一定有“不存在”。因此，“不存在”也是一种“存在”。

推理三：当“不存在”也是“存在”时，“存在即合理”也就等于“不存在即合理”。

推理四：因为“不存在即合理”，所以，“不合理即存在”。

推理五：因为“不合理即存在”，所以，“存在即不合理”。

推理六：因为“存在即合理”等于“存在即不合理”，所以“合理”等于“不合理”。

推理七：因为“合理”等于“不合理”，所以，“不合理等于合理”。

于是，我们就陷入了命题的自相矛盾之中。

我可以武断地说，凡是引用这个命题的人，一定是没有读过黑格尔的人，更不要说读懂黑格尔了。而且，引用这句话的人，根本就不关心这句话在哲学思辨上的真正意义。他们关心的只是借用名人名言的哲学玄虚，把“现实”与“合理”划上等号，客观上造成“凡是存在的都是正当的”这样一个价值判断，从而让反对者闭嘴。

如果反对者也没有一点哲学的思辨，那么，他们也同样可以拿这句话反击。该闭嘴的，就又轮到对方了。结果就是因为双方都“存在”，所以双方都“合理”。争论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究其原因，问题出在中文的翻译上。

首先，黑格尔的“现实（Reality）”并非经验主义意义上的“事实（Fact or Truth）”。

康德（Immanuel Kant）将“现实”分成“可认知的（Known）”和“不可认知的（Unknown）”两类。柏拉图（Plato）则将可感知的“表象世界（Appearance）”和不可感知的“非表象世界（Disappearance）”区隔开来。而黑格尔的“现实”却是被他称为的“绝对理念（Absolute Spirit）”。因为他认为，如果我们知道有一个不可知的世界，那么，它就不是不可知的。也因此，它是可知的。可以这么说，黑格尔的“现实”是世界一元化的本原。这大概也是他被归类为客观唯心主义思想人物的原因。

其次，黑格尔的“合理（Reasonable or Rational）”也并非是中文词义上的“适当的（Proper）”或“正确的（Right）”。

既然，黑格尔认为的“现实”是一个可知的“绝对理念”，因此，这个“现实”是可以被理性思考研究的（Rational Investigation）。也因此，所有的“现实”都是有其理由的。它们是可以被归因的。黑格尔无法想象，有一个不可知的“现实”存在。如同一个物体的全部，就是它可知的一切，那么，所有现实的全部，也是它可知的一切。

于是，黑格尔得出了他的这个著名论断：

“凡是现实的，都是可以理论的；

凡是可以理论的，都是现实的。”

或者：

“凡是现实的，都是有其道理的；

凡是有其道理的，都是现实的。”

又或者：

“凡是现实的，都是有其原因的；

凡是有其原因的，都是现实的。”

当然，这些都是老鸭的妄译，未经任何专家权威认证。老鸭自己也认为，这些鸭译似乎将黑格尔的“绝对理念”命题简单地引导到了哲学的另一个命题，即，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的，所有的必然又都是偶然发生的。这恐怕又有将黑格尔高深的“绝对理念”庸俗化为“因果论”的嫌疑。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只要“存在即合理”这个译法正确，老鸭的妄译也就正确。因为老鸭的妄译作为一种“存在”，即等于“合理”，除非“存在即合理”这句话不合理。

这不，用“存在即合理”来证明“存在并不等于合理”，老鸭自己也陷入了这个命题中译的悖论。

所以，老鸭的妄译，是否应该修正为：

“凡是现实的，皆为理念的；

凡是理念的，皆为现实的。”

附注：

黑格尔命题中文江湖版译文：

“存在即合理；

合理即存在。”

黑格尔命题德文原文：

“Was vernünftig ist， das ist Wirklich；

und was wirklich ist，das ist vernünftig。”

黑格尔命题英文译文：

“What is rational is real；

And what is real is rational。”

黑格尔命题中文专家版译文（贺麟）：

“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

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