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虚负（一百三十七）

潘渭河

2023年4月18日

好一阵子，方文馨才定下神来。她努力克制着浑身上下的不适感，小心翼翼地迈动着脚步，跟着别人下到化粪池中的粪层表面。

方文馨发现，劳改队里的人在劳动时，没人说话。她也不敢冒昧和别人搭话。她不清楚，这是因为劳改队里有纪律规定，还是因为人与人之间存有高度的戒备之心。

她的工作，就是把别人凿碎的粪块，先扫进畚箕里。然后，再倒进箩筐里。所以，她得注意每个抡铁镐人的工作进度，在不同的人之间来回移动，重复着扫粪、倒粪这两样动作。

当她来到韩士强跟前时，发现他的凿粪速度比其他人要快。别人凿出的粪块，她每次一畚箕就能装完。而韩士强凿出的粪块，一畚箕装不完。

“老韩头。你歇歇吧。别伤了身体。”方文馨借机和韩士强搭话。

韩士强朝方文馨皱起了眉头。没说话，却轻微地摇了摇头。

方文馨知道，他的意思是叫她不要说话。她不再出声，继续清扫和搬运凿碎的粪块。

干到上午9点半的时候，韩士强招呼大家休息一下。

大家从化粪池内的低处，顺着粪层表面的坡度，陆陆续续从化粪池里走向地面。

方文馨是最后一个。她双手提着一个萝筐，吃力地沿着粪层的斜坡往上移动脚步。

粪层的表面高低不平，并且夹杂着冰块，非常滑溜。方文馨一步没站稳，身体失去了平衡。一个后仰，连人带筐摔倒在坡面上。萝筐里的粪块撒了一地。

走在她前面的韩士强见此情景，赶紧转过身来，回到方文馨的身边。

这时，其他人已经出了化粪池，进了养猪场的休息室。化粪池里，只有方文馨和韩士强两个人。

韩士强拿着扫帚，一边清理着散落的粪块，一边低声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方文馨意识到这是一个可以和韩士强对话的绝佳机会。于是，她简要地向韩士强介绍了自己的情况。

一听说方文馨是方仲元的女儿，韩士强原先对方文馨的所有谜团一下子就完全消除了。他立即猜想到，方仲元和自己一样已经被打倒。为了寻找当年的唯一证人，他的女儿煞费苦心，千里迢迢来到北疆。不但忍受着生活上的艰苦磨难，还要背负着劳改犯的罪名。无奈他自己也失去人身自由，不能直接向她伸出援手。

韩士强看着方文馨，似乎看到了老战友的影子。他心里暗暗敬佩这位继承了她父辈顽强不屈精神的姑娘。

待收拾完地面上散落的粪块，韩士强强弯下腰去，打算独自将装满粪便的萝筐搬出化粪池。

方文馨见状，急忙上前搭上了一只手。一老一少，他们两人合力抬着萝筐走出化粪池。

当方文馨走进养猪场的休息室时，她的内心和房子里的温度一样温暖。这是她离开家乡，来到北疆农场后，最舒畅快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