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虚负（十六）

潘渭河

2022年8月8日

每天早上的天天读，夏云涛先带领大家列队肃立，向东面墙上的领袖像致敬。之后，众人坐下，开始朗读由夏云涛选定的语录。洪亮的集体朗读声，在狭窄破旧的板屋中冲击震荡，形成了具有共鸣的混响，震荡着每个人的心房，激起了各种复杂的情感。

在朗读声中，夏云涛很容易分辨出，有点稚嫩却响亮整齐的是知青的声音，低沉含混而又参差不齐的是砖窑厂里农场干部和本地职工的声音。

每当夏云涛听到在他的指导下，屋子里产生出来的洪亮朗读声时，一种紧跟着领袖干革命的神圣感情油然而生。有了这种感情，本来是平凡简单的生活，被赋予了高大上的意义。

由于夏云涛的带领，和知识青年的配合，砖窑厂浓烈的政治气氛在整个农场产生了很大的反响。夏云涛很快被任命为知青排长。

昨天，他得到通知，知青方文馨今天到砖窑厂报到。

当夏云涛看到方文馨从门外走进来，在长椅上坐下，他便放下报纸，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他向众人介绍说：“这位是新来的知青方文馨。说新来其实也不新了。她8月就到了兵团，一直在司令部那边的仓库里劳动。现在兵团司令部正式批准她加入兵团，分配到我们砖窑厂。大家表示欢迎。”

休息室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夏云涛在学校时就对方文馨有所知晓。文革前，方文馨是学校的“三好”学生。在学校里举办的“为革命而奋发学习”展览会上，她的学习事迹被专题介绍过。

方文馨的家住在达维花园的老式洋房里。洋房的四周包围着漂亮的绿地。房子有门廊，门廊上有雕花。看上去很气派。

夏云涛的家离达维花园不远。从达维花园走过去，大约10来分钟就到了。

那是一幢旧式的石库门里弄房子。说是3层楼，其实每层楼面只有一间厢房，连带楼层之间的亭子间，一幢楼里住着4、5户人家。

房子里没有煤气和卫生间。每家使用马桶。底楼共用的厨房里挤放着各家的煤饼炉。楼梯狭窄昏暗。楼道上吊着一只15支光的白炽灯泡，大白天也闪着吊丧般的幽光。上下楼的木楼梯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行走。走在木楼梯上，总是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好像楼梯随时都会断塌似的。

弄堂的拐角是一家泡开水的老虎灶。再隔壁是一家小小的烟杂店。

一想起他和方文馨两家居住条件的差别，夏云涛的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自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