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虚负（十七）

潘渭河

2022年8月8日

文革开始后，方文馨的家就被造反派抄了。

方家被抄的那天，夏云涛听到小孩子在弄堂口嚷嚷：“达维花园抄家了。大家去看呀！”

他便特意来到达维花园。

看到方文馨的父亲方仲元戴着高帽子，胸前挂着牌子，被造反派从家里押出来。有两个人在灰色的小方砖外墙上刷上“打倒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方仲元”的标语。其中的“方仲元”3个字倒过来写，每个字都打上了红叉。一群人正忙碌着把从家里抄出来的东西堆放在门外的过道上，等着装上汽车运走。

夏云涛好奇地走上前去看了看。有一大堆封面发黄的线装书本，各种形状怪异的石头摆件，还有许多世界文学名著和西洋古典人体油画图册，以及中国戏曲和西洋古典音乐的黑胶唱片。

在夏云涛那时的认知里，这些东西全是封资修的垃圾。方文馨出身在这样的家庭里，思想不变色才怪。她能被评为市三好学生，说明那时的教育路线也是修正主义的路线。

夏云涛在抄家现场没有看见方文馨。他心想，她明显是有意逃避革命小将对她父亲的批判。

方家抄家之后，夏云涛再次在校园里看到方文馨时，发现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是从前那个热情开朗的团支部书记了。同学们都在忙着写大字报，开批判会。她却和一群走资派的子女聚在一起，不再参加各派学生组织的任何活动。成了运动中的逍遥派。

再以后，夏云涛在校园里就看不到方文馨的踪影了。听说她参加了区里组织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学习班。

等到学习班结束后，方文馨就消声匿迹了。谁也说不清她去了哪里。

转眼之间，两年过去了。方文馨居然和自己一样，都来到了北疆生产建设兵团。而且，又都分配在同一个农场的砖窑厂。

如果说，他俩和两年前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现在的夏云涛是知青排的排长，方文馨却是一个黑帮子女。而两年前，方文馨是出身革命干部家庭的学校团支部书记，夏云涛只是出身平民的普通中学生。

这真是造化作弄人。文化大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革命。夏云涛似乎从他和方文馨的地位变化，明白了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