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净地
 
短篙撑开小船
江上积水瞬间摊得很宽。荒城颓壁之郊
两岸便是幔帷
 
在这里，你曾爱过的，流水般向你归依
纵使没有雨
草木从容深蕴其中
潮湿，一如我向往的初始命意——
 
木屋石灶，灶上烧清水
每日擦洗祭器
扫门前石板蒙尘，向江中游鱼敬献我的
鲜为人知的恭敬
 
江岸晚至。我从轻浅的睡梦里退了出来
我知道那些事与愿违的
都将另有安排
 
2015.7.18 丽水

下雨该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雨，被我轻轻惦念
它落下来的时候，我欢喜，甚至热泪盈眶
它无事可为
只是细流浸润万物血脉
 
靠近春天，所得的雨水应该更多吧
一个信命的人却找不到宿命的源头
他乡的夜真难容身啊
好像有一阵孤独，随着山势延伸
 
下雨一定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雨下过后，天就晴了。尘埃会在那一粒阳光中
缓缓旋转
 
雨下过后
从自己体内取出一个春天应该是容易的
我想到这里的时候，那片篱笆地
都种上了野菊

我的秘密充满怀念
 
你好，旧时光。一切皆有情
一只在山坡上吃草的羊深陷黄昏
 
你好。大地辽阔
生活之门永远敞开。一种期待刚刚醒来
雨水未至，晚风的欢愉
隐藏忧伤
 
这像是一个人独有的秘密——
一边爱你一边孤独
你的绝望如此暖心

我常常在这样的时候
想起一个原本已经消失的念头
想起一幅画里
沉寂的乡野和另一个涉密之人
 
2015.7.18 丽水

这样的时刻
 
其实，我早已知道
那些遮蔽的事物塌陷的多种可能
荒村野林间
我微弱的热爱被浮光剃空的树叶所辨识
 
雨又把村庄下了一遍
这样的时刻
只要我愿意，我就能将自己顺利打开
并从体内取出日常所需
 
2015.7.14 丽水

静静的夜晚

 

说夜。夜晚就来了
带来无端的怅惘，水一样藏着源头

 

我着迷于星空呈现微弱光亮的躯体
它们的颤动
点亮银河的荒原

 

我总是在梦里，来到这片无人之地
独木桥上，月光光
一个人漫不经心把衰老的事物
重新梳理。独自趁着月夜偷渡

 

可是，再往前走一点
风就停了。时间无巨细，草木生长
群山之下
黑夜襟怀一颗臣服的心

 

2015.5.12 丽水

 

雨后
——写给妻子M

 

阵雨过后，枝叶染满水
山间林下，我一伸手就触摸到了
叶片上
水滴的小小蔚蓝

 

这多像是我触摸到你的
那颗宽怀温暖的内心啊
容纳下我
有时候的暗自坚硬和不讲道理

 

阵雨过后
风还在吹，生活四壁如春
你用你全部的清澈
放大着一片叶子温情的绿意

 

2015.5.9 丽水

 

你是自己的枝枝蔓蔓

 

在一个下午，与你谈论一口缺水的井
干燥得有些凄凉

 

这容易让人想到一个忍住悲伤的女人
雨后的空气将她的稀薄
一点一点撕开。原野潮湿
那些钻心的痛，枝蔓一样
一点一点，长出来，长出来

 

万物继续年轻生长。可是
没有人知道你有力的孤独将黄昏牵引
也没有人知道
你荒凉的决心

 

2015.5.9 丽水

你的衰老开始有了着落

 

除了细雨中的玉米丛
没有什么更能让你感到安宁与空旷
风吹走的
又将被虚无重新送回这片丘墟

 

老屋长长木檐下存在的可能性悲伤
是你隐藏很深的伤口
是你心头微苦的光亮
母亲。那些瞬间的暗淡、溃败都醒了
你的衰老开始有了着落

母亲

 

我开始相信
那些弥留的，又将会被什么湮没

 

梨花开时，你说有一天你也会
碎碎地凋落。这段孤独旅程的晚景
就像感恩一样温暖
就像说出惊喜，就像写下
可怕的咒语

 

不到年龄，怎知年龄所到之事
你这样说时，风止雨歇
破败的土墙、木窗之内
我看到一个人被生活挤压得瘦瘦的

 

你总是喜欢把曲折遮蔽的远方
当成一种内心活动
把一棵草的萌发与凋亡
当成命运的，一次开合

 

那天，你停歇了下来
我知道并不是因为孤独
你才低下身子，去安慰一株受伤的植物

 

2015.5.8 丽水

 

乡野独行
 
寻花不遇花，我只好在山腰上
卧听轻风吹拂
无人之地
山野变得更为宽广。孤村
已然成了轻易受伤的触媒
 
没有木杵捶击石臼之声
没有青生生的菜园
沿着一条山野小径
我似往而还。心想，就拿这一身尘俗之气
返还庄稼曾予我的知遇之恩吧
 
如今的我
不再空幻一弯流水围绕的乡舍光阴
也不再等待乡情入梦
那些意料之外的才真正改变着我们
 
搁浅的，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乡野之境
木桥或低矮的亭驿
仿佛是黄昏下的一个疤痕，至今
仍心存隐痛
 
2015.4.7 丽水

 

夕阳落满村庄
 
家如梦远。我授意于一朵花
刺探村庄变故
庄稼混迹在草里，一只迷失的羔羊
心向明月
 
我为这些日复一日的日月有情
而感到不满。我在想
为什么不心狠一点
那些本来就要消失的
都早早让它们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又在想
为什么不砍伐宽容和沉默呢
像砍掉一棵无所作为的干枯树木？
而我的叹息
却又这样和煦温润
 
多么的不易，夕阳落满村庄之时
仿佛有一种深深的依靠
田地里，那些野长的紫云英啊
是我无比孤独的行程
 
2015.4.7 丽水

 

孤独的样子
 
它长长的，长长的黍离之悲
一如春天里的惠风和畅
 
它细细的。甚至飘飞了起来
清香蕴藉
又如乡情的花朵
有永远的美丽
 
夜，静极了。我站在爱的一侧
这时，它是圆的
零。一笔圈成，由近至近
 
要说睹物不思人，那是假的
窗外树影从容
它们和我一样，心怀命运盛衰
辗转不眠
 

云乡
 
远远地，坐看云边细草
清澈得没有尘隔
风总是这样漫不经心地吹。我想要的
都已到来
 
漫天的空空如也，白而轻浅
你看到春天的气象了吗
你看到舒缓的水域了吗
山谷之间，水草幽幽会心
 
可是呀。面对这虚写的云乡
我又显得那么颓丧和无能为力
风物于此，心欲何处？
我像是一目击者
在茫茫人海中，隐隐探看
一段准确的乡情
 
这样悄悄地忧心

这寂静，多么的称心如意——
悄悄地刮着的风
悄悄地把时光咏颂的生水泽地

洼地那边露水盛多
霜夜悄悄清寒
枯黄的蓬草，也悄悄随风翻动

如果一定要
那么，请悄悄离开。悄悄绝望
又悄悄飞来
临空舒张夜晚的羽毛

郊野之境，大风不扬尘
而我却这样悄悄地忧心
 
一场雪的怀念

暮色渐生之时山山皆是雪

世事败于眷恋
一次枯萎，缓慢地张开又闭合
雪不过道出事实，那转瞬即逝的
并非生恨之物
白，已结成果实

大雪所及之处
我用喜欢的生活拱卫。心地朴素
并在忍耐中积累

雪落下来。一个人
讳莫如深的幽暗，纷纷扬扬
 
冬日田园

愿望这样空旷，一如湖石边倚靠的
轻轻喘息
这心思并不陌生
这心思触碰水田里交错的草影横斜

田地之间，饱满的、缺憾的
在大风里无一幸免
田的伤口波光粼粼
田的夜晚，雨淋湿一片大大的凋零

然而，我所提及的
是不朽的远方，热爱与善良
 
此时故乡

桃坞窗下冬色如许
土木瓦石残错。废墟张扬

近山近水
我与我的故土，一场短暂的欢会
是那么粗略
那么简陋
却又那么顺畅地打开内心
最偏僻的广阔蓝天

这么多年过去了
无人的山谷依稀空空回响
黄昏时分，霞光碎片依旧迟迟
不肯熄灭

雨水一次一次打湿青砖
大风一次一次弄乱草垛
回忆，一次一次
轻易地伤及那些无辜的怀念

可是，在村庄
那条山野小径
仿佛是我，一生留守的长城
 
晚山

这可贵的怀念
正如山中，一颗干燥的松果
落入空旷的黄昏
 
搁浅的
是眼下的深冬
是日月更迭
是多么叫人喜爱的万千气象

在山中

草本植物木本植物和谐相依
孤独者啊，目送远方
人远江湖，依旧胸怀浩大江山

我曾经见过
潮湿的伤口和专心一意的嫉妒
我也见过
草木灰里渗出冷冷的光

正如，晚山上
悄悄升起于草尖凌厉的露珠
一个易碎的心愿
是那么令人担忧
 

缓坡上的远望

再来时
山水依旧仁义，冬色融融

那郊舍篱笆
似是一种起源
所长所短之事在天地之间
萧索离居

一切都那么的慢啊
那么理所应当
我要以其命运似之
仿佛风的低音，在旷野上
轻轻流淌

没有人知道
流淌的
是隔绝世事的那一部分
一个人，最中心的废墟

2015.1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