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湫山的河谷里

 

1

 

在湫山的河谷里，我遇见了巨大的石头

仿佛是天神之足

踩住了逃散的山峰和时间

 

在湫山的河谷里，我也遇见了倨傲和无奈

在时间中对峙

 

2

 

多少风雨，才能涂抹出一块石头的慵倦？

辽阔的记忆

只是一层薄薄的青苔

 

轻佻的流水，瞬间就碎了

这类似人间的爱，缚在誓言的腰间

 

3

 

不要试着去给一块石头命名

没有什么，能比它们更古老

 

闭上眼睛，听见流水的声音

睁开，就看见时间的黑洞

从一块巨石漫散开去

 

4

 

一切都在酣睡：水中的石头

石头上面轻摇的光

一切，都轻轻地，发出轻微的鼾声

 

除了那个砍柴的人，缓缓爬上对面的山坡

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了短暂的昏厥

 

5

 

斑斓的青苔，织出石头的锦绣，一刻不息

这时光的雕镂，时时散发着风雨的清香

和绵延的心动

 

而在石头的伤口上

一块运往山外的地板，得到了堕落的快感

 

6

 

和一块慵倦的石头相比

谁又是匆匆的过客？

 

水流旁，爱照镜子的野花只为出走而妖冶

攀上了青苔眺望的小蜥蜴

却在茫茫中看到了忧伤

 

7

 

山坡上，吃饱了青草的牛儿来到水边

它在饮下一块石头的倒影的同时

也饮下了眼里的迷惘

 

为什么，能和一块石头称兄道弟

却留不住一只娇小的蝴蝶翩翩远去的翅膀？

 

8

 

走着，走着，就想停下来，晒晒太阳

也晒晒内心的疲累

 

流水无言，却带走了大地上游走的章节

而乌云绝望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两手空空

 

9

 

湫山，一个普通的名字被记取

只是这些远涉苍茫的巨石驮载着神秘在此歇晌

 

沿途醒目的标语，标记着一个时代的轻薄

而贴了瓷砖的瓦房

却让湫山在巨大的危险中晃荡

 

10

 

我热爱过的生活，在远处被重新热爱

剩下的，只是一颗苍老的心和记忆

 

生活收回了所有赐予，却给了我俯视的时光

这时光，薄得像冰，锋利得

像蜇针

 

11

 

终于云破，终于日出

这是一个让人心碎的时刻

天蓝得像梦，却落在了石头的心上

 

阳光寂然，鸟儿凝神

走在路上的人都忍住了泪水

 

12

 

注定，我要在荒芜中读出跌宕

注定，我要在起伏中遇见忧伤

 

如果，我也是那个靠着土墙打盹的人

如果，我也是那个在鲜红标语下陷入凄凉命运的孩子

这一切，又和一个过客有何相干呢？

 

13

 

湫山的河谷里，时光忽明忽暗

古老的栴檀树，至今还长在新庄村的古庙旁

 

路过一生中的那些慵倦，一条小河庆幸清澈

一群石头庆幸寂寞

而我，又该庆幸什么？

 

2011.11.18

 

 

（发表于2012年11月《诗刊》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