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贱年《陕西散文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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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菜树皮粗粮细治奶奶 |
分类: 散文随笔——西风 |
文/塞外胡胡
儿时的记忆是清晰的,一闻到好吃的,就情不自禁记起奶奶的锅台和烟火。奶奶是最会做农家饭的,那炒糊糊、烙煎饼、小磨甜粥、一出锅半条街都是香的。记得那时我经常站在一只小板凳上,守在锅台边,亲眼看着奶奶做饭。
奶奶个头不高,一双尖尖的小脚,从上到下都很利落。做饭时怀前扎一块蓝布围裙。她天天乐此不疲地为家人做饭,可见一句俗语“民以食为天”,在奶奶这里有多大的意义。
奶奶说:“咱是庄稼人,没大能耐,大鱼大肉吃不起,精米白面也只能逢年过节改善口味。孩子和大人一起吃,孩子的胃口不结实;大人有时候也缺营养。咱的日子是种什么吃什么,所以改不了粗粮的命运,咱就得来个粗粮细做了。”
粗粮细做就少不得辛苦奶奶,就得起早贪黑推碾子倒磨了。因此,我很小的时候够着碾棍就会推碾子,坐在磨架上就会倒磨。我看惯了奶奶那熟练的身影和娴熟的技巧。
有些饭食奶奶说这叫“吃贱年!”
炸一听,这是石头一样硬的三个字,就是收成不好的时候,人们创新发明一些野菜树皮之类的食物,搭配着粮食,度过那些青黄不接的日子。
都知道,“吃贱年”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你想,谁家若有足够的粮食吃,都不可能吃糠咽菜,都不可能剥树皮挖草根撸树叶充饥。何况那年月,膘肥体壮多受人羡慕。而瘦骨嶙峋,皮包骨头人人都不喜欢。
可是,尽管不情愿地挖空心思吃贱年,到了还是没有足够的树皮树叶和野菜供人充饥。饥饿是一件多么难熬的灾难!就在那种无奈的情况下,在饥饿的发明创造中,还是遇到了不朽的发明,虽然人人说“饿了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蜜不甜。”也还是确定有些食品那是天生的好吃,不但饥荒的时候好吃,就是撑得肥胖如豚的今天,也是时下流传不朽的经典美食。
我奶奶说,她只知道,自古穷人家过日子就不敢说不吃树皮和野菜。总之,贱年的时候吃它是解饿,好年头想起它就是解馋。
因此,奶奶的吃贱年,让人觉得,既是忆苦思甜,又改善了口味。
比方一把树皮面,几颗油蒿籽,就能调出精湛的美味来。
记得那些年,所多的是爷爷不消在哪里弄来老榆树放在当街,一吆喝就围过许多女人和孩子,有撸树叶的,有剥树皮的。树叶喂猪喂兔,树皮就被晾起来压面。
剥树皮是一件很累手的活儿,用刀翘开,然后用手撕。外面的一层老皮是最不容易去掉的,去了老皮也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穰皮。穰皮湿着的时候很柔软,晾干了,就坚硬如木。压面的时候硌得碾子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这树皮面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压出来的,你只耐心地推着碾子咕咕转,直到干树皮软了,酥了,碎了,细细的树皮面才出来。就这样,放在面罗里,一边搓一边筛,如此反复压反复筛。十斤树皮一次压不出一斤面。压过的树皮不能扔,等日后拿过来还是压。如此直到树皮变成麻穰,麻穰也不能扔,用做别的用途,比方填鞋底,就是最好的材料。
树皮面可掺在玉米面高粱面里做面条,做干粮,有粘合的作用。味道清香鲜美,口感劲道细腻。
过去的人是很会吃的,他们也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大概就是贱年来了,为了填饱肚皮,尝尽了一切可吃的东西。
油蒿籽,是一种蒿草的籽粒,长在荒草的地方。馨香的味道像油脂泼洒在地皮上,从春芽到秋熟都那么香气宜人。白露过后,籽粒成熟了,人们采撷油籽,压成面粉,一盆面里只放一小勺,做香饼。这样做出的香饼既香又润泽,吃到肚子里,好消化;和粗粮配置,从根本上解决肠道干涩的问题。
好经验都是经历过来的,爷爷奶奶小的时候是吃贱年长大的,父辈是偿着贱年长大的,我们基本上就不知道贱年是什么滋味。
不过有了这些吃的,我想,穷人家日子虽苦,却不尽是年年月月都是苦闷和叹息,比方碾棚中,磨房里,锅台边,饭桌上,也有道不尽欢乐。
生活是艰辛的,艰辛的本身也是创造。人类之所以有了伟大的生存,都要感恩生活。有了多姿多彩的变幻,才有活下来的理由!
2018,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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