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星期三即是圣诞节，各级法院均放假，但是同性婚姻的合法化运动在全国风起云涌。仅仅过去一天，犹他州所属的联邦第十上诉法院就驳回了犹他州要求搁置Robert Shelby法官判决的要求。

在这里，我得把这两件事情说清楚，联邦第十上诉法院不是说Shelby法官的判决是对的，而是说在上诉审理期间，Shelby法官的判决是有效的，也就是说犹他州的同性恋人可以立刻结婚，不必等待上诉法院的判决。

现在犹他州只有一个选择了：向美国最高法院请求搁置Shelby法官的判决。这是相当不寻常的情况，因为下级法院在作出比较有争议的判决的时候往往自我搁置判决，等待上级法院给出最终说法。Shelby法官没有搁置自己的判决，一下子就把上级法院推到风尖浪口上了，第十联邦上诉法院不愿意搁置，把皮球接着踢给了最高法院。

美国最高法院有一个老传统：每个法官都负责“巡视”一到两个下级法院，这个老传统来自于建国初期最高法院的法官还需要“司法下乡”到各地去参加下级法院审判，所以最初任命最高法院法官的时候还要考虑地域平衡性。随着美国疆域的不断扩张和随着而来的司法体系的日趋复杂，最高法院的法官渐渐地也开始远离基层法院的事务，但是即使如此，九个大法官还是按司法区分工，每人都有自己的“责任田”。

对犹他州不利的是，分管第十上诉法院的最高法院大法官是索托马约尔，一个自由派的法官。理论上讲，犹他州的申诉是向索托马约尔个人申诉，她一个人就可以驳回请求。但是实践上，一个法官在面临关系重大的申诉时往往会“邀请”全体九个法官表决。

这一切麻烦都来自于United States v. Windsor大法官们自己留下的模糊空间。如果当初是金斯伯格撰写多数意见书，她老人家十有八九要大声疾呼”天赋人权，人人平等“云云，直接把联邦禁止同性婚姻法律枪毙倒也一了百了，就像当初合法化堕胎的Roe v. Wade一样。

但是最高法院的资深顺序让肯尼迪排在金斯伯格之前，肯尼迪在多数意见书里非要来个双重论述：

1）纽约州法律允许同性婚姻。

2）联邦法律禁止同性婚姻。

3）婚姻的定义应是州法的范围，联邦法律侵犯了州权。

4）联邦法律侵犯了同性婚姻的合法权利。

问题就在于，1，2，3是逻辑自洽的，但是这个自洽的逻辑的一个必然推论是州法也可以禁止同性婚姻，所以肯尼迪加上了4，作为未来的应急出口。但是4和3有可能是矛盾的。万一哪个州通过了禁止同性婚姻的法律，那怎么办？罗伯茨在少数意见书里立刻蹦了出来，指出了这个逻辑上弱点。对罗伯茨而言，最重要的是让最高法院置身事外，如果越来越多的人支持同性婚姻，那大可通过民主程序来合法化同性婚姻，最高法院的权威和政治资本可不要浪费在这上面，如果肯尼迪的判决能把皮球踢回给国会就再好不过了，但是肯尼迪的判决恰恰相反只会招致下级法院暴走，因为很显然的是下级法院的法官们会在3或者4里选择一个虎皮拉起来做大旗，逼最高法院表态。

第一个蹦出来的事就是Shelby，Shelby的判决直指肯尼迪多数意见的模糊点：一个州有没有权力禁止同性婚姻？紧接着俄亥俄州南区的联邦地区法官Timothy Black宣判要求俄亥俄州，一个禁止同性婚姻的州，必须接受同性夫妻在外州领的结婚证，这是肯尼迪没有回答的另外一个问题。也就是说，一个俄亥俄州的同性恋人，在本州结不了婚，开车去纽约，拿了结婚证，回到俄亥俄州就可享受所有夫妻的权利。这个判决够狠，如果最高法院最终确认Black法官的判决，那就从实践上基本瓦解了所有禁止同性婚姻的州法。

这些案子在下级法院开始汇聚成一股洪流，大约在两到三年之间就可能到达最高法院，届时肯尼迪如何解决自己逻辑上的矛盾，罗伯茨如何保持自己的领导地位，都值得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