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芳华》 序章
(2014-11-14 15:5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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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情感痴情恩怨往昔 |
分类: 长篇连载 |
岳州城十几里外的西北方是乾县境内,这里一片连绵的荒山,山体发红,植被稀疏,星星点点的绿色布在雄伟的群山之上显得突兀而丑陋,山顶上还残留着未消尽的一条雪巾,缠绕着荒秃的山头向远处蜿蜒。而荒山古道上的积雪早已散去,土质变得松软。
静寂的古道上突然响起一阵紧凑的“哒哒”声,两匹快马飞奔而来,转眼冲上了官道,迅速变成一个黑色的圆点。待得片刻,古道上腾起一片滚滚的红雾,翻卷着一路飞舞,追着那黑色的圆点,似张牙舞爪的恶魔要将其吞没。
踏上大道后,红雾散去,露出几十匹高头大马,马上一色劲装骑兵,每人身后都背着一柄弯刀。看样子是官府的捕快在追拿逃犯。
岳州北面郊外的乡间小道上,成群的路人结伴而行,脸上挂满了虔诚的笑容。
忽听得在人群之后有人高声而歌:“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自生愁。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众人回头看去,见是一个书生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高高瘦瘦,脸色憔悴,心下猜度,他必是个落拓而不得志的人。他身旁手里攥紧着一个女孩,大约六七岁,容貌秀丽,笑意盈盈,甚是可爱,一身衣服虽然陈旧却穿戴得非常整齐。人群里几声轻微的叹息,纷纷摇头回转了身子。
“爹爹,你在唱什么呀?”女孩儿抬起头,明眸跳转,让人生怜。中年男子低下头,冲她一笑,伸手抱她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亲,道:“爹爹有感而发,胡乱吟唱几句,抒发一下心情罢了。”
女孩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男子哈哈大笑,腾出一只手摸摸女孩的脑袋。
走得一阵,前面出现一个茶馆,刚好处在岔路口,往来的人丁都来这里歇息,人嚷马嘶,热闹得紧。
男子用食指在女孩圆润的脸蛋上轻轻一刮,喘了口气道:“青儿,我们去喝口茶,歇息歇息。”
“嗯。”女孩嘴唇一抿,伸出袖管擦去男子脸上的汗水,挣脱怀抱跳下地来。然后一溜烟地跑进棚子底下,选了左边角落里一处阴凉的地方坐了,小手一招,冲跑堂的脆声喊道:“小二,来两杯清茶。”跑堂的脸上先是一惊,接着便笑呵呵地答应道:“哎,好嘞!”
男子走过去在女孩对面坐下,笑骂道:“你这个鬼丫头。”女孩一吐舌头,向他扮个鬼脸,粲然而笑。
一会过去,堂倌手捧木盘出来走到父女二人跟前,从盘中取出一壶茶放在桌面中间,又拿了两只杯子分别递与他们,接着点头哈腰地笑道:“两位慢用。”
男子伸手拿起茶壶往两个茶杯里斟满了,自己先端起一杯,置于鼻前,闭上眼睛深吸一下,屏着气,过了好一阵子才睁开眼,鼻孔里边出着气边赞一声:“好茶!”
“好个屁!”突闻一声大喝,伴随着“啪”的一下脆响。紧跟着就听见杯盘碰撞“呛啷”作响之声。
男子一惊,手里一颤,茶水洒了大半,放眼去看。只见右首不远处一条粗壮汉子立于桌前,圆目怒睁,胸脯不住起伏,嘴里呼呼喘气,他的对面是一个尖脸尖嘴尖下巴的瘦小汉子,颌下留着一撮小胡子,见众人都望着他们,眼珠骨碌一转,仿佛是一只老鼠吱嘎说话了:“师兄不要动怒,先坐下来听我慢慢解释。”众人一听这声音只觉浑身不舒服,禁不住一阵抖动。
那粗壮汉子冷哼一声,一甩袍袖坐下。瘦小汉子轻轻一笑,道:“依目前的形势,万剑山庄早已是中原一带的霸主,这次他们不惜出动剑阁全部高手南下,还迫得鬼刀门作了他们的附庸,其称霸江南之心可见一斑。不过千算万算,他们还是低估了气虹剑慕容白霜的实力。虽然慕容世家惨遭灭门,可是万剑山庄付出的代价却也不小,从剑阁出来的十三位绝顶剑客死了九个,元气大伤。再说,万剑山庄远在中原,图谋江南霸业本就鞭长莫及,这回受了重创,恐怕更是有心无力了。”
粗壮汉子道:“鬼刀门不是已经归附万剑山庄门下了吗?若是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我神拳门该当如何?眼下,我们应当回归同门,共商良策对付鬼刀门和万剑山庄的联合之势才对,而不应该死守在这里抓什么慕容世家的小公子。鬼刀门不义,与万剑山庄合起伙来灭了人家满门,已经为江湖同道所不齿,如今慕容世家只剩下一棵独苗,我们突然来插一杠子,这算什么?斩尽杀绝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切和愤怒。
瘦小汉子哈哈一笑,双眼眯成一线,两颊上的肉向两边拉扯,使得本来灿烂圆满的一个笑容走了样,显得诡秘而可怖。
粗壮汉子厌恶地瞪他一眼,怒道:“笑什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你那笑起来恶心的样!”
瘦小汉子变形的脸相凝固了一下,随即张口舒展了几下,面貌又恢复了原样,陪笑道:“师兄莫怪。”说着续满粗壮汉子的茶杯,继续道:“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我说此行对我神拳门有些好处自然是有缘由的,还望师兄要耐心等待,机会不可错过啊!”
粗壮汉子轻蔑地冷笑一声,讥讽地道:“你所谓的机会就是在这里等了三天三夜连个鸟都没有等到,还要坚守下去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瘦小汉子并不着恼,语气平缓地说道:“师兄刚才说鬼刀门已经归附万剑山庄门下,不过以师弟看,事实并非如此。”
粗壮汉子道:“那事实又是如何?”
瘦小汉子摇晃着脑袋说道:“依我看,鬼刀门依附万剑山庄只是权宜之计,其实别有所图。鬼刀门近年来在江湖上威名渐盛,尤其鬼刀王霸的八十八路刀法变幻莫测,能胜过他的人恐怕没有几个。此人野心勃勃,早就想做江南的武林盟主,从前羽翼未满,如今也只是蓄势待发,等一个适当的机会罢了。”
粗壮汉子扔下茶杯,不耐道:“如此说来,形势岂不是更不利于我们?”
瘦小汉子道:“恰恰相反,只要鬼刀门和万剑山庄不是真心结盟,我们就有反手的机会。不过,机会是靠努力争取出来的,所以我们得另想他途,多做准备。”看壮汉一脸的疑惑,他不禁喜形于色、得意非凡,又不知道为什么偏着脑袋沉思了一小会,随即笑容满面地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妙计和盘托出:“师兄应该知道,慕容世家有一本气虹剑谱,据说慕容白霜也只练得其中七成功夫。而这次他竟能凭借此剑法的七成武功伤万剑山庄九位绝顶高手于剑下,可见这剑法厉害之极。现在慕容世家已糟了灭门之灾,剩下一个六岁的小孩儿,剑谱很有可能就在他的身上,这岂不是人人眼红,都想争夺吗?我们若是能占得先机,夺得这本剑谱,可不是有天大的好处?”瘦小汉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低微,旁人不能听到,再者他的话声本就吱唔难辨,因而即便靠近他们桌旁的人也只隐隐约约听得个模模糊糊、不明所以。最后,他还站起身走到壮汉身前对其耳语了一阵。
粗壮汉子的声音却是照样的洪亮,这时只听他叹口气道:“就算这剑法厉害得紧,但靠强取他人之物,绝非英雄所为!更何况要对付的是一个小孩。”
瘦小汉子有些慌张地做个“嘘”的手势,照例小声地道:“哎,师兄这话就不对了。君子行大义,本就不拘小节,如今神拳门上上下下几千条人命都悬于刀口之上,采取些非常手段也是势之所迫啊!再者,这本剑谱不被我们不抢去,别人也会来抢,若是鬼刀门这样的败类得去了岂不是糟糕透顶吗?”
粗壮汉子长吁一口气,不再说话,喝住小二又叫了壶茶慢慢喝起来。微起了一阵波澜的茶馆宛若轻风过后的湖面恢复了平静。
刚才这一阵微澜在茶馆众多散客的心上只是如同靠近江面时一朵浪花溅过来打了一下脚背,最多也不过竖起耳朵,让心灵的触角探出去多了解一点消息,权当做无聊时的一点谈资。坐在角落里的男子,一开始却给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误会一场,于是便放松心情听那二人谈话,几句话下来,大约知道他们是神拳门的人,近期什么时候中原的武林盟主万剑山庄联合鬼刀门血洗了慕容世家,而他们等在这里是因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乎和一本剑谱有关。对于江湖上的这些门派,男子略有耳闻,听到慕容世家被灭门的消息时心里一阵唏嘘和难过。不过,相对于官场上的风风雨雨,使劲了力气摸爬滚打,费尽了心思尔虞我诈,江湖上的这些争斗倒显得痛快。如今想起,官场上的一切都好似穿上了一套光亮鲜艳的衣衫,实际却是掩盖着的险恶泥潭。
这名男子叫做王苏,是一个落魄的文人,亦是一个颇多故事的人。一时间,他端着茶杯的手停留在半空,眼往远方,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他想起自己幼时很小就跟随当地有名的文士学习琴棋书画,一路凯歌直至中了进士,当上了翰林,光宗耀祖、显赫一时……他又想起初遇那个女子的美好时光,她是那般的楚楚动人,躲在门扉后偷偷瞧他,脸上总带着惹人爱怜的娇羞……他还想起女儿青珊出生的时候,以及他和妻子抱着青儿一起踏青的画面,很多很多。可是,到头来竟是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落得了个家破人亡,妻子倒在血泊中,下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被砍倒在地上,这些画面拼凑在一起构成一派浓烈的惨象。想到这里他心中忽的填满悲凉,忽而又是一阵恍惚,一会儿觉得那些往事似乎就发生在昨天,一会儿又感到很遥远的样子。
王苏回过神来,心里猛地灌满一片柔情,想到纵然经历了大喜大悲,最后总算还有心爱的女儿在。于是浅浅一笑,道:“爹爹呀,是在想青儿就要转眼长大喽!”
女孩儿笑颜如花地道:“呀,我知道了,原来我是爹爹的心肝宝贝开心果啊!”说得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并没有引起他人的侧目,一阵紧促的马蹄声牵引了大伙的神经,只是片刻,就有一匹通体雪白的健壮大马冲到檐前骤然停下来。马上一条大汉,身材魁梧健硕,大方脸盘,裸露着双臂,右手执缰,左手拿一把长柄大剑,他翻身下马,双脚落在地上咚地一下,大声道:“小二,上茶!”。这时候,人们才看见,原来马上还有一个人,只不过是一个男孩,身材瘦小,躲在大汉身后没给人瞧见。小孩腿短,够不着马镫,大汉刚伸手接他下来,又是一匹快马直冲而来,停在他们身旁。马上下来的是一个中年妇女,面遮青纱,头戴斗笠,让人难以窥见其真面目,她的声音浑厚而圆润,既有女性之柔,又有一道雄厚的霸气,只听她道:“小二,清茶一壶!”
这两拨人马的到来顿时让茶馆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从行头和气派可以看出来他们是江湖中人。加上之前在茶馆中谈论江湖形势的两个汉子,一下子武林中的三方势力已经出现在了这小小的茶馆之中,不得不让人心里猜测是不是要发生些什么,何况自他们一到,茶馆里坐着的两个汉子就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光先是在那妇人和大汉的身上饶了一圈,最后直勾勾地落在男孩身上。
茶馆仅剩了两条桌子,刚好够他们一边一条。那妇人先走过去坐下了,那大汉也携了男孩手过去。大汉刚迈动脚步,忽然一拳击到,直扑面门,这一拳虎虎生风、气势非常,劲气过处尘土飞舞、衣衫飘动。出拳者正是那粗壮汉子。
那大汉并不慌乱,一掌轻轻拍出,借势后跃,拖着男孩倒窜出二十来步,然后将手中大剑向空中一抛,随即撒开男孩手掌,飞身而起。只见他如雄鹰展翅,身手矫健之极,右手迅捷地抓住剑柄,扯剑在手,同时脚下踏住剑鞘,那剑鞘便噗的一声插了半截到地面中去,而大汉身体更是借力一个翻转回旋,接着一剑挥出,气势若虹般拦腰削向粗壮汉子,粗壮汉子见来势凶猛,不及闪避,一咬牙间双拳向着对方剑身猛然击下。
这一下两人使出绝技,真是手底下见真招,非同凡响。两道气势相撞,劲气迸溅,地面上霎时出现一片坑洼。此时,大汉虎口被震得流出血来,手中大剑一抖,便即向下跌落,然而剑气之势未竭,朝着粗壮汉子双腿划了过去,瞬间割出两道血口,汩汩地流出两行鲜血。粗壮汉子疼痛难忍,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嘴里发一声呼喊,道:“气虹剑法果然厉害!”他语气虽然沉痛,却也充满了钦佩之意,倒是一条好汉。
大汉道:“你这雷霆双击,斩人手臂,卸人之首,可见也是神拳门中的好手。我若不是占得先机,未必能讨得半分好处。”
粗壮汉子道:“那也罢了,是我偷袭在先,终究是你更胜一筹。”说着回首向瘦小汉子大声道:“师弟,还不动手吗?今天既然已经做下这不义之事,你我二人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得到气虹剑谱。”
瘦小汉子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那大汉武功这般高强,师兄出手在前,竟然受了如此重创。这样看来,倒是师兄鲁莽了,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在没有探得对手虚实的情况下贸然动手,反让对手先出了绝招,纵然两人旗鼓相当,也处于劣势了。那大汉先前说自己占得先机就是这个意思。现在就算他和师兄联手,也不一定是那大汉的对手,更何况师兄性子耿直,竟连底都抖出来了,这一来心中越加虚了,心里不由得骂一声:“真是个莽汉!”
他正犹疑不决、骑虎难下之时,听得那大汉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为了气虹剑谱,放马过来吧!”说完将大剑在面前一划,指向了瘦小汉子。
瘦小汉子只好硬着头皮道:“那就看看咱们谁的拳头硬了!”瞥了一眼站在大汉斜后方满脸紧张的男孩,心中一动,计上心来,顿时大乐,面上却不作声色。瘦小汉子计议停当,立下狠手,只见他从身后摸出一件物事,向大汉飞速掷了过去,却是偏了几寸,落在大汉颈项右侧,他手中握着一条铁索,与那物事相连,原来这武器是一件飞陀,不过飞陀经过一番精密的改造,边缘处皆是锋利的薄刃。这时,他将手中铁索猛然一拉,飞陀划过一个圆弧,转眼到了大汉后脑勺,一个急劲反削回来,大汉吃了一惊,身体突地朝前一纵,侧身闪避,手中大剑向后挥去,将飞陀搁住。瘦小汉子一招未能奏效,并不在意,身体向前一旋,铁索即刻绕着他身子缠了半圈,他右手伸长拽着铁索又是一拉,飞陀马上改变方向,“哗”的划了一个半圆飞至男孩胸前。
大汉没料到瘦小汉子出手如此迅捷、狠辣、狡诈,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刻男孩猝遭险情而离他尚有五六米远,更是惊出一身冷汗。当此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反应也是奇快,挥手一剑朝瘦小汉子削去。剑光一闪间,瘦小汉子只觉一道剑气直袭脸面,心中大急,右手狠劲一带,脚下一滑,已在数步之外,饶是这样,鼻头差点被削成两半,与此同时,大汉飞身掠至男孩身畔,抓住他手臂往后猛地一推。飞陀给瘦小汉子一个猛力拉扯,顺势回旋,“嚓”的一下削在大汉右臂上,割皮削肉又切骨,血滴直如雨珠般飘落了一地。然而飞陀回旋之力甚大,竟飞速飘向瘦小汉子自身眼前,他一惊之下急忙下蹲,双手一撑在地面上转了个圈子,手中无意识地又是一拉铁索,这下飞陀旋转之势陡然增大,“刺啦啦”响着冲进了茶馆,众人大声惊呼,连连躲避。飞陀从众人头顶飞掠而过,一下子绕到叫青儿的女孩面前。这一下变起仓促,在众人的感觉里好似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瘦小汉子的飞陀飞来绕去,就从一个小男孩的心口削至一个小女孩的头颅。人人都是心悬嗓门,实在不敢想象这一陀下去结果会是怎样。
整个时空仿佛停滞了一下。忽听得一声惨叫,众人定睛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场中诸人,已知的武林人士算上男孩一共五人,除了男孩,其余四人都是高手,个个耳聪目明、反应极快,于刚才的变化瞧得甚是清楚,而其他人众无不是客商、百姓,只觉得面前闪过一道红光,便已见到这人世间的惨烈景象。
那粗壮汉子刚才双腿受了重伤,原想拼尽气力也要与大汉决一死战,可双腿真是痛彻到了骨髓,实在站不起身,心里即刻寒了半截,想:“照这样子应该是伤及了腿骨,这两条腿怕是废了。”待到瘦小汉子与那大汉动手,他知道师弟使用的飞陀极擅长远攻,暂时倒不致落于下风,所以就靠近茶棚檐下凝神观战,飞陀自眼前晃过时,他跟着看过去正好目睹了刚才的一幕。
适才飞陀飞至女孩跟前,即便是粗壮汉子这样的高手都暗叫一声“不好”,就算有人想出手相救也是万万来不及。但是,他想不到的是坐女孩对面的男子的反应真是快到了极点,他那一跳一扑两个动作直如飞箭急射,快得惊人,就算当世的绝顶高手也是望尘莫及。眼看飞陀就要擦到女孩头颅的边缘,王苏大叫一声“青儿”猛地跳起来扑过去,用身体做护盾挡住了飞陀对女孩致命的攻击,而他自己却从脖颈到腰腹被飞陀“嚓”一下削成了两半。在飞舞的鲜血中女孩向后跌出,摔落地面,逃过了一劫。女孩怔怔地呆了半晌,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抱着父亲的残骸凄厉地痛哭起来。
众人听了,内心俱是一片冰凉。瘦小汉子见自己铸下大错,难免成了众矢之的,恐怕连师兄都要和自己为难,不禁追悔莫及。气虹剑谱更是没希望得到了,一转念间,跳上马背,奔逃而去。
女孩儿哭了一会儿渐渐停下来,一时哽咽无声,过得一会又大声痛哭。于是哭了停,停了再哭,反反复复以致于最后昏厥了过去。旁人见了,也不知道如何相劝,看她昏过去,都围拢过来。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不语。终于从人群里走出一位上了年纪的汉子,看衣饰打扮应该是个商人,他抱起女孩,擦去女孩满脸的泪水,怜爱地道:“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过了良久,女孩抽噎一声醒过来,恓惶地望着商人汉子,身体不住抖索。商人汉子放她坐到凳上,蹲下身来,柔声劝慰。其他人都不忍女孩再次看见父亲的尸骨又惹心伤,因而一些人挡住她的视线,另一些人收拾王苏的尸骸,就近找个地方掩埋。
女孩儿刚刚经历了大痛大悲,心下一片茫然,已处于无意识的状态。等清醒之后挣脱商人汉子的拉扯伤痛欲绝地只是呼喊着“爹爹!爹爹!爹……”四处寻找父亲的身影,却哪里有他的踪迹。
商人汉子只好一面追着女孩跑一面劝说:“你爹爹有很重要的事做,他把你托付给我,要大叔好好照顾你。”女孩怎会相信,一味固执地寻来寻去,遍处不见父亲的踪影,终究气力衰竭倒在地上。商人汉子抱她起来,不住叹息。女孩又一次醒来,不再哭闹,而商人汉子说什么话她也不理,一副呆呆痴痴的样子。
眼见日头西斜,时候不早,商人汉子跟众人打个招呼,把女孩在马车内安顿好,自己也进去坐好了,就命车夫赶着车一路南去。
众人眼往马车的背影逐渐远了,直至渺茫,各自也顿感寥落,不到一会也都散去了。一瞬的功夫,茶馆里就只剩下大汉、男孩、妇女、店主以及伙计五个人,真乃沧海桑田,就只是这片刻的时间。大汉走到男孩身前,在他的后脑勺上摸了摸,眼望远方,许久才叹口气道:“小白,我们也走吧。”说完看了一眼茶棚下呆坐的粗壮汉子,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男孩呆呆地站立在一旁,过了半天,眼中忽的闪过一抹坚毅色彩,拉住大汉衣袖,央求道:“叔叔,我们去追那小女孩吧,我们去保护她。”大汉微微一愣,笑着抓起他手,抱他上了马背。
一声马嘶,马蹄声在空旷的四野里清脆地回响,过了很久才悄没声息。
粗壮汉子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慢慢支撑着站起身来,竭力爬上马背,在路口兜了几个圈子,犹豫许久,最后调转马头,也是朝南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遍洒西面山峰的顶端,将那里照耀得绚丽多彩,一马平川的田野却成了灰蒙蒙的一片。风势渐渐强劲,卷着尘土在茶馆周围游荡。茶馆中只剩下唯一的客人中年妇女,她的一壶茶自未时喝到此刻,双眼从未离开过桌面,在她的世界里,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暮色降临,暗黑的夜幕笼罩住茶馆,茶馆里顿时漆黑一团。伙计正准备拿只灯笼出来悬在檐上,忽见前侧的小路上出现一条晕黄的亮光,如同一条金龙蜿蜒摆动着朝这边过来。他大吃一惊,睁大眼睛正要看个清楚,突然间十几把灯笼将茶馆周边照了个灯火通明。他眨眨眼望去,只见眼前不知何时已经一排儿站着十一名妙龄女子,每人手里提一只绣着花鸟的纱灯,个个身穿白色纱衣,白色纱衣在风中猎猎飘动,勾勒出她们美妙的身段,她们面上都遮了一层青纱,露出一半姣好光洁的面容,却不知为什么她们的眉宇间颇多惶恐。伙计惊奇之极,心中只想:“这是仙女下凡吗?”
十一名女子左手握住剑柄,捂在心口,一齐单膝跪下身来,口中轻声唱道:
“用多少誓言
“焚化世间一切的真言!
“请
“握紧手中的长剑
“时光终将横扫一切
“万物寂灭!”
众女子神情肃穆,喃喃低唱,声音初时听来柔美低沉,只是带了一点悲壮,但渐渐却如同平静的海面突然起了潮水,漫天浪涛滚滚翻卷着奔涌而来,更好像是从人的心上一下子漫了过去,憋得人喘不过气来,同时又有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好似心脏一下子被什么紧紧抓住、挤压。
十一位女子唱毕,立时起身站直,又瞬间单膝跪了下去,齐声道:“我等来迟,姑姑赎罪!”
“不怪你们,这次是我惹得事太大了。”听声音是那中年妇女,一刹那间,伙计似乎感应到了些什么,冷汗不自禁地涔涔而下。
站最中间的女子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姑姑,事情已办妥,可以走了。”中年妇女点点头,右手举起茶杯细细瞧着,茶杯在各种光晕的照耀下被镀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中年妇女将茶杯轻轻地转动,好似那是一只玉龙神杯,定要仔细赏玩一番才可。瞧得一阵,她突将茶杯抛至空中,她的身形随即跟着飘忽移动,左右十指如雨落川下猛烈击打杯身,随着几声当当的脆响,茶杯已碎成了屑。她瞅准方位,伸指朝其中一粒碎屑急弹,那粒碎屑立刻如射出的箭矢洞穿了伙计的喉咙。伙计脸上的肌肉急剧抽搐,喉咙里咕的一下,喷出一大滩鲜血,便倒地而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