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然不动感而遂通
(2025-08-13 16:13:19)
标签:
《静园散语》 |
《寂然不动 感而遂通》
周霄山:
《易经》说:“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用易最高的境界就是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将阴阳变化皆藏于心,只要感觉一下,马上就能知道接下来的变化,及未来的结果。“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是中国古代哲学中的重要认知范式,源自《易经》对天人感应规律的揭示。它主张通过心灵净化与专注训练,超越逻辑思维的局限,达到对事物本质的直觉把握。这一思想不仅构成传统智慧的核心方法论,更为现代人突破认知层次提供了独特路径。
“感而遂通”的运作机理建立在“寂然不动”的认知前提之上。当思维活动停止对外在概念的执着,意识便能回归其澄明状态,此时产生的感知不再受主观偏见干扰。其认知优势体现在两方面:一是突破线性思维的碎片化局限,形成对事物全息图景的整体把握;二是消解主客对立,实现观察者与被观察对象的共振共鸣。
《周易正义》提出“任运自然,不关心虑”的解释框架:“无思”非否定理性,而是摒弃私念小智,使心合于“天理”;“感而遂通”则是“率性之谓道”的实践——通过“诚意正心”,达到“寂然”之境,进而与天道自然感应。张载的“心统性情”说,强调“无思”并非无知,而是“虚灵不昧”的本然状态,如明镜照物,不将不迎,使“感应”成为贯通天道与人道的枢纽。
禅宗对“感而遂通”的阐释则另辟蹊径。永嘉玄觉《证道歌》言“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以水月之喻诠释“寂然”(一月)与“感通”(万月)的圆融——本心如空月,万境如千江,感应并非对外在事物的认知,而是本心自显的妙用。憨山德清《易经直解》更直言“佛言明心见性,《易》言寂然感通,岂异旨哉?”,将佛学“无念”与易学“无思”视为心性修养的不同表述。
王阳明提出“良知即是易”,彻底将《易》之“无思无为”收摄于心性论。他认为“心之本体,本自寂然;心之妙用,本自感通”,“无思”是良知未发之中(本体澄明),“感通”是良知已发之和(妙用流行)。龙场悟道时“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寤寐中若有人语之者”,正是“寂然不动”到“感而遂通”的亲证——去除“私意小智”的遮蔽(无思无为),良知自然与万物感应。
王门后学王畿进一步发挥“无思而无不通”的境界论,在《天泉证道记》中提出“四无说”:“心体既是无善无恶,意亦是无善无恶,知亦是无善无恶,物亦是无善无恶”。此说将“寂然”推至极致,认为本心超越善恶对待,如镜照物般自然感应,无需思虑造作。这与《易传》“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形成理论共振,将“感应”提升为超理性的直觉智慧。
熊十力在《新唯识论》中融合易学与佛学,提出“翕辟成变”论:“寂然不动”是心体之“辟”(刚健开发),“感而遂通”是心用之“翕”(收摄凝聚),二者动态统一,构成宇宙人生的真谛。此说突破传统注疏框架,以现代哲学语言重构“无思无为”——非消极无为,而是“于无为中见有为,于有为中见无为”的辩证智慧。
实际上,人类对世界的根本认知,既非纯粹理性的推演(“思”),亦非盲目冲动的妄为(“有为”),而是源于心灵在虚静澄明状态下与宇宙本然的共振。中华文化思想的真正智慧,始于对“过度思虑”的超越,成于对“本然之性”的回归。当我们学会在“寂然”中守护心灵的本真性,“感而遂通”的智慧,将重新照亮人类与世界的关系。这正是经典的永恒魅力:它始终在历史长河中等待,等待每个时代的诠释者,在古老文字中发现属于自己的精神密码。
“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揭示了心的奥秘。天虽寂然不动,但日月星辰在其间运转不息;地虽静默,但江河湖海在其上奔腾流淌。这强调了心与宇宙的紧密联系,就像一个广阔的心胸能容纳万千思绪,如同棋盘能容纳千变万化的棋局。然而,当心被某种情绪或事件所困扰时,其“感而遂通”的能力便会受到影响。陆九渊说:“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这强调了心与宇宙的紧密联系。宇宙间的天体虽然看似不动,却在不停地运转;而地球表面,尽管大地沉稳,江河湖海却奔腾不息。这些现象同样适用于人的心灵。我们的内心在寂静中蕴藏着无穷的念头,它们在心田里生灭起伏。
“寂然不动”描绘的是心的本体,“感而遂通”则展现了心的功能。通过静坐观心,我们可以深刻体会“寂然不动”的境界,但更重要的是在“动”中求发展,以实现“感而遂通”。为了实现“感而遂通”的境界,我们需要不断修炼自己“寂然不动”的能力。诸葛亮在《诫子书》中所言的“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正是对这一境界的最好诠释。通过静心修炼,我们可以打造更加广阔的心胸和敏锐的感知能力,从而更好地实现“感而遂通”。
“《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 这句话告诉我们,真正的智慧不是靠思考和努力得来的,而是当我们的心灵达到一种无思无为的境界时,与宇宙万物相交感,自然而然地通达一切。这就是所谓的“真知”。“寂然不动”其实就是“无思无为”。当我们的内心达到这种状态时,我们的注意力不会被外界的纷扰所分散,而是专注于当下,与世界保持一种和谐的连接。
“感而遂通”则意味着“有感必应,万事皆通”。无论我们在做什么,无论我们处于什么环境,只要我们保持内心的平静和专注,我们就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所以,要达到“感而遂通”的境界,关键在于精神的参与和注意力的集中。只要我们用心去感受,去体验,我们就能感知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和和谐。我们可以尝试培养“寂然不动”的心态,即使在忙碌的时候,也要保持一种内心的安静。在顺境和逆境中,都要学会打住心中的杂念,保持内心的平静。这样,我们才能真正“感而遂通”地感知到生活的美好和宇宙的智慧。
我们之所以将易经称为宇宙建模学,也正是利用了宇宙万物互联、高度相似的特性,把握住了背后的规律,并利用这个规律来构建出宇宙万物的时空全息模型。这个规律我们还不知道它是什么,至少目前还不能用科学来解释,但它确实就在那里,每时每刻都在影响着宇宙的运行,影响着我们每个人的思维和言行。我们可以把这个规律称之为易道,在《系辞传》中对这个易道的特征作了精彩的描述: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旁行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易道能够弥伦天地,能够范围天地之化,曲成万物而不遗,所以才能从微观到宏观影响宇宙万物的运行,并能够在宏观和微观尺度上表现出极大的相似性。
“感而遂通”作用于万事万物,首先要“诚”要“信”,“诚”到一定程度,就能有感知的能力,“信”信为道源功德母,只有信了,才可“遂同”。固曰“诚信”是感而遂通的概要。若要感而遂通,就一定要有“神”的参与,注意力的参与。注意力到了,对事物判断的敏感性就来了。有了“神”的参与,才可能达到同气相求的境界。
王弼在《周易注》中,将“寂然不动”升华为宇宙本体的终极状态:“道者,无之称也,无不通也,无不由也。”他认为,“寂然”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无状无象,无声无响”的混沌整全,是万物生成的根源与归宿。这种“以无为本”的诠释,为“感而遂通”奠定了哲学基础——正如平静的湖面能映现万象,心之“寂然”是如实感知世界的前提,本体的澄明决定了认知的可能性。王弼的注解,首次将《系辞》的实践智慧提升到形而上的本体论高度,打通了“体”与“用”的界限。
孔颖达在《周易正义》中,敏锐捕捉到“寂然”与“感通”的动态统一:“既无形象,又静止不动,感万物而遂通天下之故也。”他强调,“寂然”并非绝对静止,而是“静中有动”的潜在状态,如同太极未分之时,阴阳已含藏其机。这种“动寂不二”的注疏,打破了将“寂”与“感”视为对立两端的思维定式,为后世“体用一源”的哲学思维埋下伏笔——易的玄妙,正在于“寂然”中蕴含无限可能,“感通”时遵循自然之则。
张载在《正蒙》中提出“太和所谓道”,将“寂感”纳入“气”的辩证运动:“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他认为,“寂然不动”是太虚之气的本然状态,“感而遂通”是气聚为万物后的相互作用,二者在“气一元论”中达成统一。
若将视野拓展至西方哲学,海德格尔对“存在之思”的追问,与“寂然不动”的本体澄明亦有暗合之处。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强调“让存在者存在”的本真状态,恰似“寂然”之心不强行干预事物的自然显现;而“感而遂通”的顺势而为,又与现象学“面向事情本身”的认知态度遥相呼应。这种跨文化的思想共振,证明“寂感”智慧并非中华文明的独奏曲,而是人类共同的精神和弦。
现代科学的突破性发现,不断印证着“寂感”智慧的前瞻性。霍金的宇宙膨胀理论,与《系辞》“以言乎远则不御”遥相呼应:宇宙的无限开放性,恰似“寂然不动”的本体蕴含“感通天下”的可能——宇宙在“寂然”的广袤中持续膨胀(感通),暗合易道“周流不息”的宇宙观。量子力学的“测不准原理”,则与“静而正”的认知路径相映成趣:在微观世界中,粒子的位置与动量无法同时精确测定,科学家唯有通过“保持观测仪器的稳定”(寂)来尽可能捕捉其运动轨迹(感)。
在人工智能领域,“寂感”智慧亦具启示意义。机器学习模型的“训练”阶段(寂)需要大量数据的沉淀与算法的优化,而“推理”阶段(感)则需根据输入灵活响应,正是“寂然守本,感通应变”的现代演绎。这种思维范式提醒我们:无论是科学探索还是技术创新,都需在“确定性”与“不确定性”之间找到平衡——以“寂然”的定力把握本质规律,以“感通”的灵动应对复杂变化。
面对生态危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展现出深刻的伦理价值。“寂然”是对自然规律的敬畏与守护——如《系辞》所言“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人类不应过度干预自然的本然状态;“感而遂通”是对万物共生的敏锐觉知——唯有以澄明之心感知自然的需求,才能实现“曲成万物而不遗”的生态和谐。深层生态学的“盖娅假说”将地球视为有机生命体,正是这种“天人同体”意识的现代回响。
在科技伦理领域,基因编辑、人工智能等技术的飞速发展,更需“寂感”智慧的指引。“寂然”要求我们坚守人道原则的“不易”之本——如“一阴一阳之谓道”,技术创新不能背离“生生之德”;“感而遂通”则要求我们敏锐察觉技术应用的潜在风险——在“创新冲动”与“人文关怀”之间保持动态平衡,避免陷入“技术万能”或“技术恐惧”的极端。
易的魅力,正在于它既是古圣先贤“仰观俯察”的智慧结晶,更是每个时代都能重新解读的活的传统。它告诉我们:文明的传承不是复刻古圣先贤的教条,而是像“寂然不动,感而遂通”那样,让古老智慧与当下生活产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