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小新和苹果
(2014-09-15 04:5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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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儿摄影情感大理 |
1.
那天深夜，天台上挂了电话，下楼对M说：
“我想去趟广州。”
“这些天，该说的你在电话里都说了，去广州能有用？”
“她现在是最需要朋友的时候，不管有没有用，我去了，也算给自己一个交待。”
“为什么不请她过来？换个环境，也许更有用。”
“我试试看，只是她未必肯来。”
“你跟她说，新鲜核桃上市了。”
8月20日，小新和苹果到大理。
2.
早在七月，苹果发来一条链接，她不敢细看，让我看看说了些什么。我翻了几页，看不下去，劝她也别理会。
之后，苹果一家去了欧洲，但网上风波并未平息。苹果和我通话，告诉我事件仍在延续，我这才上网查看。这时候，天涯上有了关于苹果的专帖，微博上出现针对她的专属账号。花了两三个小时看完，每一条评论都没遗漏。最初当笑话看，说苹果是黑心商家，说她黑大壮，也只是好笑，毕竟对人对事的评价，每人都有自己的标准。看到后来，发现小新和贝塔也被牵连，说哥俩长得丑，长得蠢，这也还罢了，让我突然觉得不好笑的，是有人诅咒兄弟俩出门被车撞。
那天下午天气很好，雨后蓝天，澄净高远，石榴和山楂饱满的挂在树梢上，几只长嘴高冠的戴胜在草地上吃虫子。我在院里用手机看完后，坐在阳光下，面对此境，心底却生出寒意。我对苹果说：“没什么事值得影响全家旅行的心情。”但自己也知道，这话是多么苍白无力。
对于苹果，最艰难的时候，应该是欧洲八月初回国之后。我很难想像，从来不愿听到别人说一句不好的她，在面对那些指责谩骂乃至诅咒之时，她是如何自处。就在来大理的前一天晚上，苹果发微信给我，说有人查出了她家地址，扬言要去扎她家的车胎，要去她家小区门口发传单。最让她困惑的，是有人公布了小新学校的名字。小新今年一年级，只是报了名，还从未上过一天学，学校也只有亲朋好友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获取了这些信息？苹果说，她觉得浑身发冷。
我和M在大理机场接到小新和苹果。苹果长发披散，容颜憔悴，这一个多月，她瘦了八斤。
3.
苹果到大理的第一天，终于没再盯着手机，因为剥核桃皮需要两只手。她和M将这东西当饭吃，俩人喝着茶，津津有味的对剥了整个晚上。深夜，苹果和小新就寝之后，我看到她放在榻榻米上的手机，对M说：“真要感谢你英明睿智的建议，新鲜核桃确实比我有用。我对她老公保证过，要是她天天盯着微博看，就收了她的手机。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苹果到大理的第二天，田间散步看晚霞，她忽发感慨：“这才第二天，竟好像在这里呆了一周，甚至更久。”我理解她的心情，三年前从北京来大理，我也是一样的感受。时间总是相对，修短视乎心情，而心随境转几乎是一定的。若每天都能花上几小时剥核桃，喝茶闲聊，看小新和哼哼玩耍，那相对最近在广州的焦虑，这两天确实是缓慢而悠长的时光。
苹果到大理的第四天，去桃溪谷吃汽锅鸡，顺便打泉水。吃完午饭，在茶室附近的梨树下喝茶，苹果和M继续对剥核桃，我和小新在一旁逗哼哼玩。
有一家三口远远走来，父母在前，五六岁的小女孩随后。离我们十多米时，树枝将小女孩绊倒，摔在地上。小女孩被父母扶起来安慰，只见她瘪着嘴，一脸委屈，看那神态是要哭出来的前奏。我迎上去，将树枝从小路上扔开，再回头时，却见小新在小女孩身边，正向她低声耳语。小新退开后，小女孩仍看着小新，一脸羞涩的样子，嘴角却显出笑意。
我问小新说了什么，小新笑嘻嘻的说：“我告诉她，其实我也很怕摔交。”小新和哼哼跑到一边去了，我坐下对M说：“带小新出来真有面子。”又转头对苹果说：“有这样一个儿子，加上你家二胖子和好脾气的老公，网上那些事算得了什么呢？出点事也好，月满则亏嘛，便宜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占尽了。”
4.
苹果到大理的第十二天，我们决定去漾濞摘核桃。打电话给熟悉的村落，却被告知他们村的核桃还要半个月才成熟。此时已通知另外两个朋友，大家游兴被勾起，不想就此作罢，商议后改为老君山。老君山海拔近四千米，小新和苹果都没去过这样的高度。
苹果到大理的第十三天，我上午有事被耽误，M和两个朋友的车先行一步，约好剑川汇合。中午十二点，我开车带小新和苹果一路向西。小新不喜欢坐车，才开了十多分钟，他就问我，还要多久？我告诉他这次坐车久一些，要一个多小时，先和M阿姨汇合，一起吃午饭后，再开一个多小时，就到我们要去的地方了。
我问小新：“喜欢魔戒吗？”小新说：“喜欢。”我告诉他：“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像魔戒森林，不过你要有点耐心哈。”小新兴奋拍手：“好啊好啊。”
高速上快到剑川时，朋友打来电话，他们没在剑川下高速。因为收费站的人说，老君山在下一个出口。我没在意，以为是新路，按他们说的出口下高速，汇合后一起吃午饭。吃完饭，打听一番，才知这条路是通往丽江境内的老君山，而不是原计划的大理境老君山。大家商议，反正没去过，那就丽江吧。
两小时后，抵达目的地。到入口才发现，此地是成熟景区，不是我想去的天然景点。而且海拔不高，植被平常，更糟糕的是，工作人员说山上正在修路，不通车，只能在山下小范围活动。进到景区内转了一圈，我很失望，征求大家意见，是否折返按原计划去剑川老君山。大家让我看着办，我问小新：“这地方不是魔戒森林，我们换个地方，但要三个小时，行不行？”小新犹豫了一下，说：“没问题。”我有些担心，问：“你确定？”小新用力点头。
折返途中，小新吃了一会零食，开始觉得无聊，问我有没有音乐。我说手机里只有五首歌，你不一定喜欢。小新又问妈妈，但苹果的手机早没电了。我只好拿出自己手机，开了蓝牙，五首循环播放。五首歌很快放完一遍，小新说他喜欢那首《California
Dreaming》，让我单曲循环，他伴着节奏甩头，甩得很嗨。就这样，小新靠这首歌又撑了下来。
然而，三小时后，我们才只是进入剑川境内，山顶还很远。小新准确的把握着时间，显然是一直盯着着仪表盘，三小时刚到，他便问：“不是说三小时吗？怎么还没到？”我顿时语塞，身为和小新一样的摩羯座，我深知不能确定时间的行程会是多么的让人抓狂。正在紧急思索合理的措辞，小新又说：“灵骢叔叔，没关系，你就说实话，告诉我还要多长时间。”我差点红了脸，只好说实话：“正常情况只要一个小时就能到山顶，但现在天黑了，山上的路不好走，而且跟在我们后面的叔叔刚拿到驾照，不能开太快，所以我真的不能确定准确时间。”
山路蜿蜒，中间几次下来交待后车，遇到烂泥，不要猛踩油门，也不要急打方向盘，因为右侧便是悬崖。此时星光璀璨，可见银河绚烂，我开了天窗让小新看星星，小新看了一会便兴味索然。见小新沉默，我十分后悔折返，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丽江境内。虽然我对上山的路很熟悉，但没料到山腰下过雨，地面湿滑，也对时间估计不足，竟然要摸黑上山。最让我担心的，是后面的好基友从没开过夜路，更没开过山路。但此时下山，是比上山更加遥远的距离，我只能硬着头皮以不足五公里的时速缓缓前行。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小新忍不住再次询问，语声显出焦躁。我身体前倾，死死盯着路面，头都不敢转，一迭声回应：“快了快了，就快了。”才过了几分钟，小新又问了一遍，我还没开口，苹果以少有的严厉口吻说：“小新，我们现在走的路很危险，你不可以再打扰灵骢叔叔开车。”小新嗯了一声，果然不再说话，但停了一会，苹果自己接着说：“灵骢，我跟你说，这山上的风景最好很美……”我不敢回头，仿佛看到她咬牙切齿的样子。
终于到山顶，进入唯一的山庄。在停车场熄火，长出一口气，真心诚意的对小新说：“小新，你真棒。假如你少看ipai，能好好吃饭，简直就是完美的小孩。”M和两个朋友也下了车，一起过来表扬小新，小新笑呵呵的听着，在星光下露出白牙，刚才那一丝焦躁的情绪已是毫无踪迹。
这天，不喜欢坐车，刚上车就在问还有多远的小新，在车上坐足了九个小时。我相信很多年以后，当他听到《California
Dreaming》，仍会记得今日被他自己甩晕的头。
5.
去年，我和M带哼哼到老君山看杜鹃，在山庄住过一晚。当时在装修，我们一致认为，时隔一年，现在的条件应该不错。但是，当我们表扬完小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客房那边漆黑一片，只有停车场另一端的平房有灯光。两位山庄的工作人员拿着手电迎来，告诉我们，山庄和去年一样，还没有通电，发电机只够两间平房供电。闻言，心里凉了半截，看大家呵气成雾，冷得缩手缩脚，我内疚不已。
厨房也没电，晚饭是别想了。想起在山路上，我对小新说山庄有土鸡吃，不禁心虚的看他一眼，小新拽着哼哼，正四处打量周围的魔戒森林，似乎对晚饭并不在意。
总不能现在摸黑进房间，大家添加衣物，拥进有光的平房。平房简陋，像是建客房时的工棚，中间火炉，四周通铺，墙壁被烟火熏得漆黑。几个工人围炉而坐，正以毛巾抹身，见我进去，都是一脸惊异的表情，显然没想到会有人乘夜上山。我尴尬一笑，赶紧退出来，让大家进另外一间。另一间无人，是一样的格局，有炉却没火。我借了几根柴火，又借了烧水壶，从车上取出方便面。M小姐再一次证明了她的英明睿智，在山下的时候，她坚持让我买方便面，而当时我脑子还在想着去年在山庄吃的炖土鸡。万幸的是，我还算听话。
小新牵着哼哼，在房间四处打量一番，忽然说：“我们为什么不去酒店呀？”我正在炉前生火，闻言回头，对他说：“小新，我们就在酒店呀，这里是酒店大堂。”小新“啊”了一声，不能置信的再次打量房间，大家一阵哄笑。小新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大家笑，也跟着乐了。
小新吃完一杯泡面，连声说：“好好吃，可不可以再要一碗？”苹果将自己那杯面给了小新，小新兴高采烈的吃完，咂巴着嘴：“太好吃了。”我看着这孩子，心里几乎是充满了感激。若不是他，当跋涉了九个小时，在这九月份的寒夜，大家身处这等情境中，恐怕不会有这么多的笑颜。而这些笑脸，多少冲淡了一些我的内疚。
吃完面，已是神困体乏。大家点上蜡烛，互道晚安后分别回房。房间当然没热水，自来水也是冰冷彻骨，刷牙，胡乱抹了几把脸上床。临睡前，M说：“小新今天真是感动到我了。”我说：“岂止是感动呢？简直让我惭愧，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居然懂得借音乐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到了承受的极限，被苹果说了之后，还竟然能压制情绪。别说我七岁的时候了，到了现在这年纪，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也不见得能有他的表现。”
6.
第二天中午，浓雾掩至山顶，闷雷阵阵，为免山路遇雨，大家提前下山。
下山时，苹果说，她想回广州。她告诉我，从昨天进山开始，手机没信号也没电，整整一天没上网。整个事件发生以来，都没试过一整天不上网。现在觉得，丢开了一天手机，对那些人，对那些事，感觉好像变了。不上网追看那些，生活不是一样过，不还是好好的么......昨天上山的时候，走那段最险的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安全上山，平安下山，让我和小新回到广州，回到家里，其它什么都不重要。
这是十四天里，苹果第三次想回去。前两次被我劝阻，但这次，听到她这番话，我回答说：“好，我送你。”
7.
九月六日，苹果回广州第二天，发来微信：
“我昨天回来到现在状态都特别好，昨晚带弟弟睡觉，最近弟弟都睡得不好，我带着睡特好。和孩子爸聊天到一点，明确了很多东西。我的弱点就是情绪，但是很难改变和控制，以后尽量避开这部分。”
“我回来我妈也高兴，说我晒黑了但是脸色好很多。我觉得我把握重点部分就好了，那些骂我的啊，随它去吧。还有淘宝的事情，问心无愧，慢慢处理就好了......”
她脸色当然是好多了，每天给她俩去核桃壳，掰得我手指都肿了，大拇指上的黑色到现在都洗不掉。请来做饭的阿姨手艺不好，我亲自下厨，每天土鸡牛肉鲜菇变着花样做，连我都陪着吃得脑满肠肥，她脸色怎能不好？
8.
今天中午，和苹果通电话，闲扯了一通，准备挂电话时，她突然说：
“跟你说件事，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们小区里的一个妈妈吧，在网上骂我那个。前几天我妈在菜市场碰上她了，她看到我妈就低了头，装作哄孩子，一直没抬头。后来我发现，她把说我的那些微博全删了。现在我觉得对她，对那些人，真的没那么生气了……”
听到这段话，有些感慨。我还记得一个多月前那个愤怒的苹果，在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她心里显然已是经历了沧海桑田。想了想，对她说：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咒你全家的人？他的头像是一张合影，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两人中的哪一个才是发言的人。但我点开头像看过大图，两人都很年轻，无论他是其中的男或女，应该都是对另外一方有很深感情吧，否则也不会用合影做头像。所以，无论是这个人，还是你刚才说的妈妈，或是其他那些人，其实都是跟我们一样的普通人。我相信他们在生活中不只是网络中这一面，他们肯定也有对家人好，对朋友义气的时候，只不过是机缘巧合，在你这件事上暴露了最恶的一面。你自己想想，你在网上跟人吵过架，也有暴露过这一面啊……下次如果你在菜市场遇到那个妈妈，能不能主动上去跟她打个招呼？让我们拿出善的一面试试？不是为了故意显得大度，而是你若敢于这样去做，你的内心会跟现在更不一样。”
苹果没有回答，或许我说的不对，又或许她还需要时间。
9.
一个多月前，有人追到我微博，问我怎么看苹果的事。我公开回应了一次，如果质疑她的产品质量，我支持大家拿出切实证据去淘宝申诉，走法律程序起诉，但不要咒骂孩子。自以为已经算客观，诉求也简单，但我的微博还是瞬间变得热闹。说我没原则，无节操无下限，抱苹果大腿，抱团营销沆瀣一气，各种天马行空的逻辑看得我晕头转向，却也无所谓。因为我家老太太从小就看出我天赋异禀，脸皮厚的时候厚如城墙，薄的时候简直就没有。时至今日，我又多活了几十年，当然不会活得倒转回去，不至于为了网上的三言两语动气。
让我难过的，是我的微博，变成了向我朋友泄愤的平台。我知道，苹果看到这些会更难过，会觉得牵连到了我。后来，我删了微博。
苹果离开大理已经九天，今天与她通完电话之后，我才觉得可以写一篇日志。我相信这篇还是会引来一些不愉快的声音，但这对我，从来都无所谓。重要的是，直到今天，我才确定我的朋友已足够坚强，确定她在经历这场狂风暴雨之后，即使再看到那些言语，也能一笑而过。
10.
写这一篇，发出这些照片，是为了记录我的朋友和她的小孩。更是因为我目睹整起事件的发展之时，虽不断在心底生出寒意，但仍然相信这世上大多数人，更愿意去看的是人间厚道，更愿意寻求的是世俗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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