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5号下午，收到六六妈妈短信，他们一家已到大理。

我拨通她电话，表示想跟她商量一下：既然你们在大理呆两天，能否将原定6号的拍摄延期到7号？我以为问题不大，六六妈却显得犹豫，问我什么原因。我实言相告，因为连续拍两天，今天才歇下来，若再多休息一天，我的状态会更好。

最初，我认为摄影是体力活。大理海拔两千米，经常与客人上山拍摄，又背着相机包，还需要配合孩子们快速移动，对身体素质是不小的考验。两年前，养成一个习惯，只要当天拍摄，中午就睡一觉。除了体力，摄影当然还需要动脑，观察环境和光线，观察客人的身形和五官，对孩子的行为进行引导和预判，都要尽量快速和不着痕迹的完成。虽然需要动脑，倒没觉得有什么，以前的工作需要更复杂的算计，早已习惯。所以做摄影师后，还是认为体力的考验更大一些。

我保持着健身的习惯，断断续续，到今年年初，横下心开始不间断，有氧训练和力量训练交叉进行，体重下降近二十斤，十公里也跑进了五十分钟内，身体状况有很大提升。然而每次拍摄回来，体力虽有余，却还是不想说话，脑中空白，面容呆滞。这种状态已不同于之前体力耗尽的劳累，竟是一种心力交瘁的疲倦。

自从领悟到照片的成功与否并不完全取决于摄影技巧，还在于客人的状态，我的拍摄工作只好又增加了新内容。我希望客人最好的状态是放松，当我是家人或朋友一般随意自然，但这是奢望。面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且是拿了一个硕大相机的陌生人，正常人不太可能本性流露。若这个陌生人用镜头对准他们，只是说：“看镜头，笑一个，高兴一点，再开心一点……”这种简单的方式难以解决根本问题，甚至会适得其反。

让客人呈现最好状态的最好方式是聊天，观察对方的言行，判断职业性情和可能的兴趣点，寻找适当的切入时机，进行引发对方思考并带有探讨性质的聊天。话题不能太深入，否则有侵犯隐私的嫌疑，也不能太肤浅，不然流于客套和表面。对一家人来说，这种聊天更有必要，因为拍摄是妈妈们的心愿，预约也都是由她们完成，爸爸们大多是勉强或被迫来拍照，相当一部分隐隐带着排斥心理。很多时候，我能看到妈妈们的紧张，对拍摄过程表现出各种担心，不住观望丈夫脸色，遇到到这种状况，我需要为妈妈们分忧。不止是为了拍摄的最终效果，更重要的是妈妈们既然信任我，带着一家人千里迢迢来到大理，总得想办法让他们尽量留下美好回忆。

或许，爸爸们还是会认为拍照没意思也无聊，但通过我的努力，他们没准会觉得：嗯，这摄影师有点意思，就给他点面子吧……只是拍摄的同时要兼顾到这一点，对我来说，却是比拍照更难也更废神的事情。

任何一项工作或事情深入下去，都会永无止境，我知道自己在进步，对拍摄过程的掌控也越来越自信。但与此同时，拍摄结束之后，越来越显得辛苦。两年前，我曾经连续拍过七天，如今想来，很不可思议。如今，哪怕隔天拍摄，也会觉得元气散乱，心力未复。

但是六六妈妈犹豫之后，还是希望第二天拍摄，因为6号是六六的生日。这是我未曾想到的，马上答应按原计划进行。我对她说，没关系，其实歇一天够了，只是我自己犯懒。

结束通话，又打给一个朋友，她在古城88号西点店工作。我请她帮忙定一个生日蛋糕，她问我问什么标准，我想了想，告诉她：“是送给好朋友，要你们店最好的。”

2.

6号按计划拍摄，一如既往的顺利。7号深夜，收到六六妈妈的短信：

“明天要离开大理了，时间虽短，却没有一点遗憾！云渡让我们看到了大理的美，而和你拍照的经历又让我们看到了生活在大理的人。我老公很欣赏你，觉得你是很有情怀懂得生活的人，而这也是我希望他能感受到的。谢谢你！老公刚刚开始创业，我看到了他的努力，但也担心他失去自己的生活。在北京的我们太容易被很多自己不一定在乎的东西牵引着，忙碌着。说太多他不一定理解，不如让他自己去感受。同时还要谢谢你昨天帮他和六六留住那么多精彩的瞬间。好期待看大片......”

我回复了一条：

“自己创业不容易，多少会打乱以前的规律，会影响家庭，我相信你的包容性不会有问题。但男人有时候走着走着，会忘了走上这条路的初衷，需要你经常提醒他平衡家庭和事业的关系。你以后应该会辛苦，真心希望他顺利，希望你们全家平安幸福。照片会尽快寄出，一路平安。”

3.

6号上午，六六妈妈告诉我，本是一家人一起来，但六六爸爸临时有事，改签了机票，比他们晚到。他太匆忙，上机之前忘了车子后备箱的行李，行李箱中，有她为这次拍摄准备的四套衣服。六六妈妈后来去古城，临时买了两件。我问夫妇俩：“昨天晚上有没有吵架？”六六妈妈一笑，看了一眼丈夫，轻声说：“吵架也改变不了事实，出来旅行，还是心情最重要。”

全天拍摄结束之后，送他们去古城取蛋糕的路上，我对六六妈妈说：“整整一天，你还真是没有一次提起你的行李和衣服......”

这是我为什么在短信回复中说到六六妈妈的包容性，道理人人都懂，个个会讲，临到真正有事，心性才是关键。六六爸爸觉得我有情怀，懂得生活，这是正面评价，虽然我很高兴，却也不足以沾沾自喜。因为这只是表象，更非心性。真实的情况，是我发现要做一个优秀的摄影师，必须有情怀，必须懂得生活的细微。

可以持续专注的做一件事，才是我的心性。如果我不是为了拍照，不是为了给拍照创造更有利的条件，按我的性格，不会去了解一个人和他们的家庭，也就不会看到宽容善良还有亲情，不会看到这些曾经离我远去的东西在很多人身上以不同的形式呈现。当我看到，感受到，也只好进行对应和反馈，尽量改善言行，更加专注用心，争取不让他们失望，做一个好摄影师，也做更好的自己。

致广大而尽精微，本着一个目的，尽全力，会有其它意想不到的收益。三年前我决定转行的那一天，只是想做一个尽量好的摄影师，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拎着相机走进的领域与以前的工作会有这样差距...曾经在北京，得见天地，如今在大理，看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