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士的困惑
(2014-11-10 15:01:24)
标签:
知觉隐士黄宾虹画室抽象艺术 |
分类: 知觉·人物访谈 |
隐士的困惑
知觉:赵云峰先生好,有幸坐在一起聊聊你的艺术,你的态度与生活。
赵:疏约好。
知觉:听说你打算结束《隐士系列》的绘画了,也就意味着会暂时脱离抽象艺术?
赵:是的,抽象艺术太难了,对于本人,对于受众,都有一种天然的隔阂,因为我去做抽象艺术的初衷是为直见本心去的,是要剥去那层外壳,见到每样事物的核心部分,或者说是最实质的部分。
知觉:开个玩笑,你不妨去做科学家
赵:科学家也会面临这个问题的,最核心,最实质的东西往往是难以被普通人理解的,因为形象和形式在他们心目之中早就定型了,成为了一个习惯,你不能破坏别人的习惯。打个比方,我们说如果把大海进行抽象,那么它的本质是盐,或者是其他什么的提炼,这种提炼就是要去看他本质的东西。
知觉:这种提炼似乎与智慧有关,那么和你的作品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赵:我的这个《隐士系列》其实只是用了隐士的一个比喻,就是关于智慧,我们应该把智慧隐藏起来,智慧不应该成为大家盲目推崇的一种人性特质,而应该像老子思想里说述说的要大智若愚,这里的愚就是智慧隐藏的表现。
知觉:好吧,现在开始可以叫你愚公了。以前的隐士不会装蠢,还能争鸣一下,至少士大夫阶层都会知道有这样的人,现在即使有,大概也不会知道了。
赵:所以我最近关心宋画了,我越看越入迷,我发现宋人的心性素养特别超逸,无论在朝在野,他们都能体现出对于某种精神的向往,非常可贵,我想,如果在宋朝,隐士就是在野的那部分人,他们不会装什么蠢,很自然的发现了什么就说什么,并且有建设性。
知觉:所以你也开始提倡要回归宋画了是吗?
赵:提倡回归宋画的不是我,是徐建融先生,不管他的方式是否偏颇,但是他这样的初衷我觉得非常好,是该被肯定的。
知觉:但是宋人文化是之前所有朝代的结果,没有之前朝代的积累,是不会到达宋文化这一步的。
赵:也许吧,但是宋文化,我这里指宋画他达到的高度,后面近一千年怎么弄都抵达不了,可能也是一种缺憾吧。
知觉:这种缺憾是不是让你提笔困难?
赵:那倒没有,我毕竟用的是油画颜料,之前学习和阅读也都是西方式的,甚至我还曾经是一个基督徒。这些都没有阻碍我去欣赏宋画,真的很文很文,是发自内心的心性与灵性,让我很触动,我下笔画的,也是触动我的,是一种内在的强大的精神,就是之前所说的对于本质的探索。
知觉:最近有没有看过什么画展?
赵:最近看了一个郑午昌一家三代的一个展,我个人认为郑午昌的画要比某些大师画得更好,因为他似乎认识到了另一个层面的东西。
知觉:郑本身就是一个杰出的理论家,梳理了差不多中国绘画的渊源脉流。
赵:这大概就是他画里的好处,可能在技术上不如其他一些大师,但是他站的高度广阔,看到了不一样的美术领域,或者说他看到是中国美术的全景,而很多艺术家只看到中国美术的近景与局部。
知觉:视觉本身只能是局部的。
赵:但是心灵可以不只是局部的。哈哈
知觉:那么在这很短的100年的西画东进的局部历史里,哪个画家对你影响比较大?
赵:我们年轻的时候,信息非常贫瘠,很少能看到画展,不像现在这么多,念大学的时候一个普通的俄罗斯美术展都能让我们兴奋很多天。早期先辈的画家里,我比较喜欢苏天赐这个画家,他并非最有名,也不能算画得最好。但是他的画能吸引我。
知觉:是不是你在找寻某些特质?
赵:是的,他是沉醉在一个小世界里的人,这点与我很像,还有就是他的线条让我感觉十分舒服,仅此而已。
知觉:还有谁对你的美术有过指导或者影响。
赵:有,这个人是唐惟藻先生,他师从与艾中信,吴作人。因为后来唐先生在嘉定生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所以会有很多交集。虽然名义上我们不是师生,但是因为住的近,经常教诲,在心里我早就默认为他是我的先生了。他去世的时候我哭得不能自己,很多非艺术的原因局限了唐先生。
知觉:唐老师抽烟太厉害了,不过逝者已矣,我们谈点别的吧,还是回归到隐士这个话题,我少年时代老师曾经安排我们写一个作文谈自己的理想,我当时的理想就是隐居,结果被老师拉去谈话了,想问赵老师,隐士这种人畜无伤的群体为什么也被认为是不正确的呢?
赵:这个是社会形态的问题,没有办法。刚才我们谈到宋朝,其实从社会形态来说,宋朝之后就没有任何隐居的环境了,也没有了隐士。因为整个文化导向就是积极,你不积极就竞争不了任何东西,竞争不了任何东西就废了,你看唐伯虎这样的人,才华很高,但是因为不积极,所以他境遇过得特别惨。
知觉:我怎么觉得像在说你自己呢?哈哈
赵:这是我当初考虑这个系列的原因,在这之前,我玩过至上主义,极少主义等等等,一直在模仿与探索,后来因为中年之后,开始有了一点颓丧,才真正的正视自己,或者说正视我们生活的整个环境。我们居住的整个环境,从80年代之后,就一直在变坏,每个人都清楚,但奇怪的是每个人都在追溯曾经的环境,却不能直言,我想我也不能直言,就通过绘画来表达内心的情绪,我觉得应该像一个隐士一样发表论见,是真诚的声音,而隐士恰好符合这种外在有伪装,但内心十分至诚的形象。
知觉:我听着都有点感动,隐士得具备看透本质的能力……
赵:是的,这样隐士才有他的价值在,隐士是另一种角度的切入。
知觉:在你绘画早期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
赵:我年轻的时候与现在绘画思维不一样。以前特别瘦,也特别敏感,对于人与物的捕捉特别有感觉,但都是具像的,是由感情出发而不是思想出发的。
知觉:你早期画那个墙壁与少女的系列为什么没坚持下去
赵:(叹了口气)因为没有模特。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小城,是一个历史与生活相互掩隐的生态圈,很多建筑有历史性,也有文化性,但被破坏了。很多墙壁皲裂的痕迹特别明显,当年也没有人去修缮,这会触发一些情怀的,当历史与生活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很多人会忘掉历史,他们只关心当下的生活。我当年想做两者的对比,因为少女是烂漫成长的,而短井残垣则是衰落的,可惜的是,这组系列的绘画没能画下去,现在想画也不行了,年龄上去之后,写实水准下降了。
知觉:我们这座城市历史上属于江苏,所以可能会比较保守。
赵:非常保守吧,虽然处在上海这座中西融合的城市里,但我们这里还是传统概念非常深厚的,这既是优点,也是缺点,比如我以前找不到模特,就是缺点。
知觉:每次我来你的画室你总是听巴洛克音乐,除此以外你什么都不听?很有趣的现象。
赵:可能有点顽固吧,和我相似的大有人在。自从80年代的文化思潮之后,我们这代人其实已经被固定了,有些人可能走了出来,我则是属于没走出来的,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年代,所以听到其他音乐我甚至要捂住耳朵。
知觉:这就是你洁癖,意识里的,有这种洁癖的人都喜欢黄宾虹,傅雷就喜欢黄宾虹。
赵:黄宾虹现象也是你我经常谈论的现象,我试图再梳理一下黄宾虹。黄宾虹的了不起在于对绘画的认识,看上去他只是对墨的变化进行了一些改良,实质上,他是对为什么要画中国画作了深刻反思。很多时候,技术为王,不假思索是之前很多代艺术家的毛病,走到黄宾虹这里就停顿了一下,他试图去发现山水画背后的精神元素与内在情怀,这是他了不起的地方,只是黄宾虹停顿了之后,没有后续者继续研究,十分可惜。
知觉:饶来饶去,赵老师你还是喜欢“真”。
赵:当然,“真”是作为艺术家的第一要义
知觉:“真”会有负面影响
赵:本来没有负面影响,人为之后有负面影响。
知觉:问的差不多了,你的这间画室很有意思,非常世外。当你独处在画室里的时候,你不画画会做什么?
赵:当我开着音乐的时候,我就是这个画室的国王。我在不画画的时候就是呆坐,什么也不做,你看我抽了很多烟,不停不停地在消耗想法,有些想法一瞬而逝,年纪上来之后想要捕捉思想精华就没有以前那么敏锐。我现在所画的,只是一个片段,或者你说的一个局部的我,因为活力在下降,也是无奈的事。
知觉:好了,谢谢赵老师接受我们知觉杂志的采访。
赵老师:谢谢,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