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土诗歌十首 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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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土诗歌十首
□厄土
厄土:生于1985年,甘肃宁县人。毕业于南京大学法学院。写诗兼事诗歌翻译,现居上海。
不寐
他们坐在黑暗与死影里
——咏107:10
枯形寄空木。
——陶渊明
无根蒂敲毁铜门,陌上尘击碎门闩
饮宴的、送别的人群都已散去
往深山里砍伐宽过双肩的树木
肉身壮硕的人口渴而又腹饥
我们活着,挑选、砍伐、挖凿
陷入劳作的诅咒,种植又收获
何其茂盛,双眼无法闭拢于其中的阴影
我们观看一场梦,观看自己在梦中缺席
观看一棵树的秀而不实,观看我们成为
树的木质部。一切有气息的请赞美!
2011-8-2
肇嘉浜路
六十三米,三等分。我一次次横穿而过
两节平整的混凝土,肌底黝黑
中间虚弱而谦逊的草坪,像鱼骨纹
偶尔,正午在这里散发稀薄的尿骚臭——
低头行走的狗步履迟疑,它们停下
刨出生活的真相,而后抬腿、倾注浓烈的哀伤
最终仓惶地奔回来处。像一朵积雨云
——来自三十公里外的近海,不愿奔赴遥远的
内陆。在午后的炎日中匆匆地交付自己
给恐惧的休止符、道路不偏不倚的中央
这是我们知道但难以说出其所在的地方
路北是舶来的遗孤,树叶遮覆着树叶
群鸟在浓荫中窒息,在缺氧里冥想
路南是私生的弃子,房舍冲撞着房舍
群鸟在杂乱的屋檐下觅食,用坚硬的喙
梳理多杈的羽毛和曲折的肚肠
现在,一阵尴尬的雨落在了一条尴尬的路上
就像路基上的薄苔,虫子被啄食后的淡痕
它们分开了一只鸟的晨昏,分开了一群鸟
共享的苦涩。穿行而过的人们挥霍这一切
2011-7-3
酒后《七发》致壬午夜诸酒友
涩然汗出,霍然病已。
——枚乘
此世倾覆于眉宇之间,有冥火
攻伐唇关。病酒之徒看水看山
看皓齿岿然于混沌间,排长阵
三十二颗小银蛇。吐一柄芭蕉扇
轻处微风起,重处发五雷
驱鸟驱虫驱虎兕,驱三鼓淫淫雨
云聚时斩龟,云收时燃蓍柴
今夜君子眼如下弦月,居尾箕间
宜纵火取心腹,持刀剖绿玉胆
持筹者掩胁曰:“仆病未能也”
2011.05.28
阴天
忠贞的阴天。黄昏飞满清晨的鸟
无论瞳孔中的风如何汹涌
铺展的尾羽结满水雾,止于寂静。
有光在闭拢的双翼间行走
楔入时间之核的喙逃离火
如今复又陷入灰烬的巢穴。
偃舌而息的唯有一切高远之物
毕宿五,金牛座,黄道上排列有序的
漩涡。不眠的蓝色此刻入睡了
霜灰色还醒着。永恒的云。
2011.5.23
清晨
我从镜中醒来,倒躺在
灰茸茸的沼泽里
吞咽下一些风,和声音
一个新的世界:浮沫的
群星,敲开双唇
清洗洁白、坚硬的堤坝
厌于虚构。厌于在低处
看到积雪覆盖岩浆
海洋漂浮在森林上
金属的涡轮砍伐水
砍伐暗夜里伸展的灌木
裸露在时间里的颌,生长
在夜晚发白
在白昼发黑
一棵更为巨大的树
击打黑云的屋顶
我就这样倒躺着,等待
世界坍塌,废墟里呈现道路
等待一片裸岩开出花朵。
5.21
清明
四野沉寂如同夜空,孤云游荡
吞吐散乱的风,和沉着的岩砾。
如幔的松林之上,一抹微月逃逸。
拒绝藏匿的光,照耀着一切
除了你——我们分别了很久
中间是青草,泥土和白昼
只有夜晚,我们才靠近、致意
而黑暗却是无法泅渡的河流。
除非时间静止,年岁清冽如旧
如不识风浪的平底舟,漂移在
清晨湿重的叶簇上。你睡去
如同现在,复又会过往般醒来
那些缺乏明确目的的花朵,
在仪式之外,在平淡的日子里
凋谢了又盛开,你曾照顾着它们。
然而如今,飞鸟的旋影已消散,
坠入进了远处暗淡的山岗里。
我站在记忆边缘,遗忘了行走
那棵幼小的的圆柏树,颤动着
它所有纤敏的根须和叶子
——仿佛重逢。在寂静最深处
此刻,在它们新生的细鳞之下
一如在我沉默的心脏里,已经
注满了昨日飘摇的雨水。
2011-4-6
告别
沉默之后,照例会有的声响
薄得像一张纸,你听不到
挑最高的桌子坐下,喝
最便宜的饮料,加少许冰
我们生活了很久,在这
不变的空气里,四周有树
而世界遵守着它的命运
悠长、安静,亮了又暗了
你逐渐省略了边缘的音节
它们无望地穿过针尾
那些光,开始细碎如星
我们的心曾经柔软,而现在
我几乎要走了。外面变了
我的背后,是掉漆的窗台
我沿着楼梯走下去,树叶
沿着它,悄无声息地上来。
暗云
镜子上,一动不动,像别的鸟
从枝桠到枝桠,要穿越
两座城堡,和你柔软的腹部
我熟悉入口的纹理,周围
是纯色而轻浮的阴影
当屏息的鸟儿回到巢穴,它们
会更明亮,披上一圈红晕
像是你盛开的倒影,轻轻抚过
的云层,和趴在窗口呻吟的
风。那玻璃壳里的善男子
飘起来,像光滑、顺从的希特勒
2010-11-10
他在怎样地离我远去
能把死者混合到所见的一切里去
如同牺牲者一样能被轻易地挑选出来
他的每一句话都超越了他说话的时刻
——他是怎样得必须消失,而我必须领会!
虽然领会之物已经足够沉重,我再也无法
搬动它们……但是,洞悉的瞬间
几乎不会等待一个人赞美的呼吸
如果有人跌进甜蜜的深渊,深深地
与被领悟之物共眠——他将怎样愉悦、猝不及防地
侧身迈步而过?或许他会留在那儿
与那些新近皈依的盛开者无异。可是
谁又注意到了转瞬即至的败落,万物开始和结束时
巨大的空虚?
啊……不可思议的……我得赶紧,我必须赶紧。
昨日之树
谁能将昨天原本地展示出来?能把自然界
所有无用的景物都扔到外面的
旷野?只有我们的目光往后退,往后退
——那里升起一棵纯粹的树,它的根系
在今天丰饶的腐土里,在我们体内
所有的事物都是它的睡眠:
没有光线从它封闭的树冠中反射,那些枝桠
令人感觉如此之深,这一株令人敬畏的
树:我的
永远的信使。是否得到了新的事物,新的
阴影?它水杉般悬起来的树干笔直如失去的埃及
在暗的介质里衬出你的轮廓,触及我的感觉
在某些形而上的位置,世界迅速保持
转变,如同云的形状,所有完美的事物
缺少称颂和赞美的,都显得孤独
而在更高处,在我赞美的王国,昨日长于百年
昨日之后的三年只是炎夏里
的一阵风、一阵云烟
但是如果那无尽的叶片
指向死亡的一个象征,指向凌乱的叶序
――多么不可理喻的遥远
是否你会说:
瞧!果实的花环,眼前的一切将会变得
真实……领会这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