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生涯一味谁参透

                  －－指尖上的文字

□扶　风

指尖说，这名字是我爱人起的，他心疼我。

指连心，心疼就是爱。一听指尖这个名字，心口就一疼。

当一个女子说有人心疼她的时侯，可想而知，她有多么幸福。

好多年前就知道指尖，在别处看见这个名字，觉得应该是个独特的写字人。指尖，是人身上最浪漫的可以外露的情节。她便是往外发几篇文章，别人评好如潮，她也像没看见一样，行动像个老尼，半天没有回音，却依旧好评如潮。我就想，大约如果不能像苏曼殊那样的僧，不可与之对话。

所以从没有奢望可以认识这样仙境里的人物。但她在许多论坛发文章，在许多刊物露尖角，到哪都绕不过她，她又是生活在人群中的。大约是去年某个时侯，另一个朋友说，认识一下指尖吧。于是就很忐忑地认识了。我说半天，她在那边笑一声，呵呵。呵呵是干笑，令人不寒而栗。她不会给我许多文字上的指教的，山西人，越富越抠。

我说，你总得介绍点经验吧。她狡猾地说，他叫我了，我过去一下。他，当然是指给她起名字的爱人。我说，那代我问叔叔好。她说好的，人就没了。我同样狡猾地想，叔叔，就是苏殊。你们两口子，于是就都在槛外了。

我其实读她的文章并不多，原因主要是她写的多，三天就成一篇，戏称她是三天员外郎。她说，不写就空虚得紧。这个空虚，应该是面对世事无常的紧张，是一个女子的敏感。她写得过来，我读不过来，因此谈她的文章，着实让我左右为难。左边难的是我并不是个懂得她文章奥妙的人，右边是她并不是可以与我推心置腹的人。因此给指尖写点文字，我的身份是个中间人。

她寄来一本书，槛外梨花。粗略读了一遍，没有想到她有那么丰富的人生经历，那么深重的悲欢离合，那么长久的爱恨交加，那么平静的钱塘暗潮，于是为她对任何事物的冷，产生了新的看法。这样的冷，是大淡，对生涯的参，旧事往复，于她从来都是新的。就把她的书，搁到最高处落尘，忽然想读几句，翻开哪一页便是哪一页，读几句就够半天受用。好事不宜做尽，好文不可读尽。

指尖的代表性的东西很多，较可以典型的，那篇水上之书，记录她的十年生涯，字句里渗透的冰冷与温暖，透过她碎片一样的文字，零落下句句禅机，对生死的考验，在行间字字幽发。我读时手发抖，我想到了张爱玲。其后可以典型的，庙堂里的事，讲看庙人，讲蜂，讲树与庙的同生死，直抵人的病根。她的工作是林业，对树有天然的亲近。有一组古木十六行，写境内仅存的十六棵老古树，不知道写到哪一棵了。

其实我有时喜欢读她的微博，短短上百个字，极像明清的小品。记得读完她寄来的书，在书上写一句：谁识槛外风流子，一树梨花压海棠。别人说后一句出处不雅，我说，槛外的梨花与海棠，全是仙物，才不像人间有什么弯曲，梨花便是梨花，海棠便是海棠。她生活在一个叫盂的县城，人在盂里小天地，心在槛外大世界。散文是她的大世界，微博是她的小天地。这是个很懂得生活的人，却为什么把文字写得那么瘦如锁骨。

她儿子到苏州上大学了。她哭成个泪人儿。好几个月不见踪影。说，你有给你起名字的爱人，怎么舍不得你给起名字的儿子。她说，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名字。指尖这一生，有个男人爱她，她同时爱另一个男人，她们仨组成一个叫做家的院子。她把人间的爱恨写到文字里，抛给我们这样的俗物来读，她却一转身，躲进她的院子里去了。

于是就很看不惯她这样的。说，你寄来些醋吧。她问为啥。我说我要写篇文章，叫尖酸。再寄来些刀削面吧，写个文章，叫刻薄。你就是尖酸刻薄。在文字里尖酸刻薄的人，内心必定有着大温暖，把旧日生涯点点，参透的便参透，参不透的更是参透。这是与张爱玲的大不同。也因为此，所以指尖第一，张爱玲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