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起山下(五)
(2022-11-23 20:30:22)分类: 教育 |
第五章
也是奇怪,就是那次老师的褒奖,把我的学习状态调适好了。
那次语文老师的表扬,让我对语文课兴趣更浓了,我对作文课也不再那么怯场了。
那个时候,学校没有图书。同学们也很少有几本课外书。一个是没有多少零用钱来购买自己喜爱的图书;二是家长们大都没有多少文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孩子回家后还要读读课外书的。
他们都认为,孩子在学校上几节课就完事了。
我的父母都不识字,自然是家里一本课外读物也找不到。
家里兄弟姐妹多,我能够一直有学上就已经是万幸了。我有三个姐姐,只有三姐上了小学三年级,最后还是辍学了。父母让她在家做家务,偶尔还做些农活,好贴补家用。
大姐、二姐都没有上学,与读书无缘。她们在生产队里都是做活的一把好手,她俩做起农活十分卖力,女孩子成能成为生产队的壮劳力的。
好在那个时候,小人书时兴。
同学们手中时不时地翻看革命题材的小人书。《打击侵略者》、《铁道游击队》、《江姐》、《小英雄雨来》等等,都有。神话故事也有:《天仙配》、《牛郎织女》、《追鱼》、《白蛇传》等。外国文学的小人书也在我们手中传阅着:《流浪者》、《巴黎圣母院》、《青年近卫军》等。
就是这些连环画为我们打开了一个个万花世界。
这些书读起来,图文并茂,携带更是方便。借阅起来容易,自己若是有零花钱,也能买上几本,还算便宜的。但那个时候,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真的。
一个时代有着一个时代的读物,我们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连环画就是我们阅读的重要媒体。
还有一个信息媒体,就是我们家里的有线广播。
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小广播,它就按装我们家里的堂屋中。可不要小瞧这样的广播,时事新闻、音乐戏曲、小说故事,应有尽有。如同我们每天能吃上三顿饭,有线广播也是每天来电三次,非常准点。
一些农家的起居,或者是三餐烧煮,常常以广播做钟点。一般农家都没有闹钟,更没有手表什么的。要是广播哪天不响了,就看日头。
要说我与文学有缘,我最初的文学启蒙,就是从听广播剧和听小说连播开始的。
单田芳的《岳飞传》,我几乎听得人废寝忘食。
还有《杨家将》、《桐北英雄》、《人到中年》、《流泪的红蜡烛》、《人生》等小说连载,几乎创造了一个音频的大文学大时代。
那个时候,大人小孩都乐不思蜀,听了一集等下一集;听小说是一大乐事。
当然,我们这些红小兵更不在话下。我们从小在听故事中长大,真真的一个精神上无比奢侈的岁月降临了。
真正的“听觉盛宴”就在那个年代的。
我们的小学生活单调,但还是十分快乐的。
借来的连环画,我们可以躺在床上反复阅读玩味。那些画面,经过文字的导引,在我们大脑了一一再现一一播放起电影了。画面变得生动起来,加上孩童时代特有的想象力,我们手上的小人书变得趣味无穷。
对自己买来的小人书,我会倍加爱惜,一般不愿意借给别人。扉页上总是写上“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如若不还,下次免谈。”
这些话,似乎是大众公理,人人都得遵守践行。孩子的童心是纯真的,都认为这几句话,就是借书凭证,谁也耍赖不得。那个时代,学生之间借书,大都是借小人书。
小学阶段,我们更多的时间,是在村头、田间。
放猪、放鹅,喂鸡、喂鸭,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放学后,太阳老高,没有家庭作业,把个兰斯林布书包往家里大桌子长一甩,赶着自家几只大白鹅,一蹦一跳地来到田间地头了。
青青野草,蓝蓝天空,清澈河水,葱茏的庄稼,还有动听的鸟鸣。乡下的美景尽收眼底,好不自在。
鹅,就在草地上悠闲地吃着。我,可以悠然地躺在草坪上。若是拿出心爱的小人书,不急不慢地读上几页,那才是大乐趣呢。有时候,我一本连环画看完了,鹅儿也吃得板饱了。那鹅的“虚袋子”鼓鼓的,鹅的长脖子像是肿胀起来了。老鹅迈着蹒跚的步子,小鹅紧跟其后,一晃一晃地,踱着小方步,十分满意的样子。这是乡间特有的画面,实在难忘啊!
有时候,回家时间还早,鹅儿也吃得累了,蹲在草地上打着瞌睡。于是我们就经不住沙滩的诱惑了。
清水河,它在退水时,已经留下的一大片开阔的沙地。有突兀的大石块,有手掌大小的鹅卵石,更有细细的沙子。这片沙地,成了几个孩童的乐园了。
天热,伙伴们干脆就在河里洗个澡。三两个伙伴,自然分成了敌我双方,阵营一拉开,立马就开始打水仗了。溅起的水花老高老远,有时候竟然弄湿了岸边脱下的衣服。没有衣服穿了,孩子们只得摊开衣服晾晒。
玩累了,一个个光着屁股坐在细沙上。沙子硌得小屁股痒痒的,舒服极了。也有调皮的伙伴,相互偷看对方的小鸡鸡,戏说哪个大哪个小,哪个长那个短呢。更有放肆地玩伴裸着身子,在沙滩上奔跑。他们追逐着打闹着喊叫着,沙滩上热闹极了。玩热了,流汗了,他们又躺到清水河里了。
河岸边,是一片竹林。绿茵蔽日,小鸟啾啾,竹林悠悠,这是我们几个伙伴的好去处。千米长堤上,栽种着密密麻麻的水竹。竹林间蓊蓊郁郁,葱葱茏茏。笔直的竹竿,枝枝相搭,叶叶相依。小伙伴们在稍微粗壮的竹竿间翻筋斗,振得竹叶颤动不已。
有调皮玩伴,拿着尖石子在竹竿上刻字。竹竿下的叶子,黄黄的,软软的,踩上去惬意极了。有的伙伴,在叶子里找着虫子玩耍。要么拿在手上吓唬人。
夕阳,从葱茏的叶子间射下来。竹林间,是斑驳陆离的光亮。我们像是找到自己的游乐园。农村的孩子野惯了,就要出门在外玩,家里是难以呆得住的。
于是,大人就常常朝孩子吼着:“你是野外生的!一天到晚不归家。”
其实,这还不算真正的顽皮呢。
约几个伙伴下塘洗澡,是常有的事。记得夏天,大人们农活忙累了,午间都有午睡或者歇息的习惯。小孩子从来就懒得睡午觉。他们见大人不注意,悄悄地溜出家门。上树掏鸟窝,到菜园偷番茄吃,到水塘边摘桑葚,几个人蹲在草堆边打玩仗,都是想着法子玩耍。
用大人的话说:“小孩子一到夏天就特别闲劲儿!”我们这里说“闲劲”,就是无事生事的意思。
有一次,我弟弟同几个小孩子,午间从家里溜出去。几个人来到村子一个水塘边玩耍。这个小水塘名称叫“霍庄河沟”。因为它特别的长,最先是沟渠,然后改造成一口水塘。水塘边住着两户人家,都是我们霍户本家。我们庄子几乎是同一霍姓,只有几户是异姓人家:一户是姓李,一户是姓陶,一户是姓张。因为霍姓人多,所以就叫“霍庄”。
这个河沟,是孩童夏天经常玩耍的地方。岸边生长着几棵桑葚树,夏季是桑果成熟的季节。孩子本就是一个个小馋猫,他们看到那一个个红得发紫的桑果,嗅到了那特有的清香,简直馋得直流口水了。他们都有过这样的体验:一个桑果,放进嘴里,准会口水直流,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真个美妙极了。
几个小伙伴,迫不及待地要到桑树上采桑果子。文兵上树功夫好的,几下子就攀爬到树梢,信手摘下一个个桑果来。他把桑果用褂子兜着,露出圆圆的白肚皮儿,惹得树下的伙伴也捧着肚皮讪笑。文兵才不管这些呢,他从桑树上三下两下地,敏捷地滑下来,把肚兜里的桑葚分给大家慢慢享受。
时间一长,塘边上的桑树果子早已采摘光了。孩子眼尖,看到那树头上还有紫紫的桑葚子。几个胆大的伙伴,毫无畏惧地爬到树梢,那几个桑果子也成了他们囊中之物了。树头被他们压得直摇晃,这是个很危险的事,树头吃不消孩童的重量,若是枝桠一断,人就会掉到水塘里。
说什么是什么。我弟弟根本不会水。有一次,我去上学了。弟弟同自己的伙伴在河沟玩耍。弟弟小我7岁,我们不是一档子玩伴儿。那天他就在我堂叔家后门玩。堂叔家后门正对着河沟,靠近水边地方,搭建了一个洗衣的石步子。石步子直直地伸向河沟。弟弟采摘石步子旁边的桑果子,身子一歪,整个身子掉到水里了。
这下子可坏了,旁边的一同玩耍的伙伴们,都没有注意到啊……
河面上,经常有鸭子漂在水面。鸭子高兴起来,就会扑腾着水花,或者潜入水底找鱼吃。有时候,鸭子从水底里什么也捞不到,冒出水面,嘴里只是叼了个树叶或者塑料皮儿什么的,直惹得我们眼馋。
水面有动静,有水花扑腾着,那是是常事儿。
此时此刻,水面上一阵阵地扑腾着,水花四溅,伙伴们都认为是鸭子作怪呢。好在那天堂叔回家有事,来到后门石步子洗手,看见水面直冒泡,觉得不对头。直感让他大声呼叫:“是不是有人掉到水里了?”一同来的伙伴这才发现少了我弟弟。一群人惊呼着:“同稳!同稳!同稳!”,可是没有人应答。大家见势不妙,都慌了神。堂叔毫不犹豫地跳到水里,游到水面有着气泡的地方,一阵胡乱摸索,果然托出了个人儿来。
大家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庄上人越聚越多了,惊呼着“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堂叔有救人经验,他把弟弟身子,担在自己大腿上,好让弟弟胃里喝下的脏水吐出来。堂叔又做人工呼吸,几番折腾,弟弟土色脸儿方才有了些血色。有人从堂叔家大锅洞里掏来些青灰,堂叔把弟弟放到青灰里,好让弟弟捂着……万幸万幸,弟弟总算捡了一条命来……
后来,弟弟话语不多,发起火来,一般人都劝不住。母亲说:“这是你弟弟是那次溺水的后果,得了‘朱砂气’!”
我们不懂,都信以为然。
母亲还说,弟弟的命是堂叔给的。我们全家都得感激他。这个我们真的相信,后来去霍沟摘桑果的人也少了。
好多天后,我们都心有余悸。那天若是我在家,我肯定脱不了干系。哥哥姐姐要带好弟弟,几乎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一顿打骂肯定跑不了……
也不奇怪,自从出了这样事,到河沟里游泳的孩子少了。孩子们从大人嘴里得知,霍沟里可能有水鬼,专门引诱孩子下水的。我生来胆小,更不敢一个人轻易到河沟洗澡了。
记得只有那么几次,都是大人在场,我们一群孩子跳到水里,都在河沟里“打爬爬”。那水花溅得老高,也振得河沟的鱼儿一个个地蹦起来,好多好多的鱼儿。它们越蹦跳,我们越是兴奋,一条河沟成了我们大伙儿的游泳池。原来是我们来回地扑腾,河沟水面本来就不宽、水也不深,塘水被我们搅得浑了,鱼儿缺氧,纷纷地蹦起来。
那时我们不懂,认为鱼儿也是同我们一样,快活得跳起来。
这条河沟,最后大家叫它“霍沟”,最后也就成了霍家沟了。
童年那些沼泽记忆,都脱离不了这条舒庐干渠水系的浇灌。虽然,这条霍沟的水面越来越小,深度也越来越浅,成为乡下名副其实的“碟子塘”。但这么的多年,它依然还在那里。
它不仅仅藏在当初还是霍家顽童的记忆里,还铭刻到如今这些半百以上霍家老人的心中。
这些水,能够洗菜洗衣;这些水,能够放鹅放鸭。这些水,能放养鱼虾;这些水,更能够种植莲藕和菱角。这些这些,变着花样,最终都成了我们碗里的美食。它们名称各异,但一律成了我们口中食,一概滋养着我们的身体和发肤,供给着我们肌体的钙质。
就是这些鱼塘、河沟、干渠,确然地成了我们霍家几代人生活的一方水土。
我的童年,关于鱼肉的记忆,变得极其珍贵极其深刻。
我们现今学生根本体会不到的。他们总是认为,这些饭菜,这些鱼肉,终是来自阿姨的饭勺,来自营养餐食堂,来自农贸市场等等,仅此而已。所以,他们吃得不多,或者胃口不好,或者没有味道。尽管学校经常讲着“光盘行动”,但终是效果不够理想。
原来,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反而精致了我们每个孩子的胃口。他们伸手就有吃的,他们张口就有好的,他们伸手就有现成的……物以稀为贵,他们很难体会到。丰裕的物质生活麻痹了他们的味蕾。伸手可触的多媒体,也曾让他们丧失了对现实世界的感知能力。
年,把霍沟,彻彻底底地翻了个底儿。
逢年过节,乡下有个“抹鱼”的习俗。七、八十年代,街面上没有多少卖鱼的。一个村子要是吃鱼,就在自己村子水塘里拉网。队长下令了,几十个壮汉分头开始,拉着大网绳子开始转塘了。
村庄一下子热闹了。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站在塘埂上看热闹。
网儿拉得忒慢,像是一个个慢镜头。一个个惊喜就藏在水底下。神秘而又让人想象无限。两岸拉网的人慢慢地行进,慢慢地吆喝,慢慢地合拢。
一塘水越来越浑了!一塘水几乎沸腾了!
鱼跃龙门啦!阳光下闪闪发光。动起来,跳起来,喊起来……一网可谓情深啊,一网可谓沉甸啊。特写镜头来啦!鱼儿做跳高比赛了。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年。网起鱼获,每个人的笑声藏在两岸,每家人的快乐溢在脸上了。
霍沟,终于不负众望,给予每个霍家人丰盛的年宴。每家每户餐桌上多了年年有鱼,岁岁平安!
其实,我的家乡,类似霍沟一样的池塘真的不少。
大别山区丘陵地带,最为丰富最为密集的就是这样庞大的水系。沟、塘、堰、坝,就是它的“点”,河流小溪就是它的“线”。点线交错,畅通发达。水资源充沛,我们的家就在这个水网之间。大到每个山脉都有自己的河流,小到每个村庄都有着自己的池塘。
一个重要的方面,它们能够储水,能够灌溉。别小瞧自己家乡水塘,雨季有涝,它就储水;夏秋干旱,它就灌溉。我的家乡主要农作物是水稻,水稻哪能离不开水?所以,我的童年记忆,多是与水有关的记忆。我把它叫“水记忆”。
水记忆,是美好的,也是浪漫的。
夏天,村子里好多男娃,在水里蹲得时间多。赤身裸体的,泡在沟渠里贪凉爽,清水河是个好去处。这些都是水记忆。家里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现今年代的孩童,是想不到七八十年代儿童是如何度过漫长夏季的。下河洗澡,或者下塘洗澡,就是为了避暑。那时也有危险意识,不过都是自我克服、自我掩饰罢了。当然,孩子们都知道一个人是不下水的。三两个结伴儿,大孩子关照小孩子,会游泳照顾不会游泳的,时间一长,大家由旱鸭子变成水泥鳅了。
蛙泳、仰泳、潜泳,他们都会。一开始,娃们在小河边练习,小河里水浅,没有危险。慢慢地,娃们胆子大了些,就到沟渠里练习。沟渠水深一些,水流也急,是练力量练技术的好去处。沟渠都是一样深,不可能呛着水什么的。所以,这段时间练习要长一些。有了一些基础,自个儿脚底痒痒了,就跟着大孩子到池塘里学蛙泳。
就像有一句话说的,在游泳中学会游泳。教得再多,都不得要领的。必须要在水里扑腾,甚至是呛着几回水的,方才悟出什么是蛙泳,什么是仰泳,什么是潜泳。
潜泳,最难。潜水者深深地吸上一口气,使劲地蹲到水底,手里摸着塘泥,就如攀爬树木一般,在塘底里使劲地攀爬,这样才能行进;可是水面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其实,潜水者已经在水塘底下潜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潜水者像鸭子一样,从某个地方露出水面,甩着头发上的水,大口喘着气,证明着他的潜游成功啦。
乡下的男孩,一般都有这样的水下功夫。他们以此展示着游泳技术,看看谁的潜行距离最长。一开始,潜游必须过的一关,是得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要战胜来自心理的那种恐怖。水下几乎什么也看不见,黑洞洞的。无以名状的害怕与生俱来。心里想着,别是遇到水里毒蛇什么的,这个心理关必须得过去的。当自己的脚,踩上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脑子里立马生发疑惑:这是什么怪物?癞蛤蟆,水蛇?或者是个不知名的咬人的东西……其实,什么也没有,那是自己因为看不见,大脑里想得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在村庄不是游泳技术最好的孩童。但我肯学,常常是自己爬在路边小河沟里练蛙泳。有时候,河沟里洗菜的婶婶说:“小长子又在练打爬爬啊!”我乐呵呵地笑着。把自己身子完全没在水中。
那个年龄,多少有些害羞了。因为常常下水,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等到伙伴们到池塘里一显身手时,我悄悄地跟在后面。自己先在岸边水浅的地方练习,偶尔出了偏差,到了深水区,也是斗起胆子一阵阵扑腾。
慢慢地,我也能从池塘的两岸来回仰泳了。这种的体力锻炼,对我们身体成长好处多多。小学阶段,我的个子一直都不矮。
最为真切地记得医生说的那句话。那是我考上师范体检时,一位医生看着我的身体,让我羞得不敢抬头。
只听那位医生说:“裤衩都脱了,上衣还不好意思解啊?”
我拘谨地脱了上衣,他说:“身体长得蛮好的呀,个子不矮嘛!”。
这句话,我一直记得真切。
因为是第一次参加体检,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弄,加上农村孩子很是怕羞,弄出笑话也是自然的。
七月流火。乡下更是忙得热火朝天。大人们忙着一年一度的“双抢”:一边是稻子要收割;一边是水田要栽插。
也就是将近两十天的时间,所以要抢收割、抢栽插。时节不等人。一句话:就是抢时节抢时间。
这个时候,大人们忙得要命,甚至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得“挤压”。小孩子在这个时节,也不敢怠慢。一个是担当起家务活,给家里扫地、喂猪,煮饭、烧水等。孩子们这种帮忙,是好让自家的大人腾出更多的时间,用于抢割和抢栽。
给田间劳作大人们送去茶水,也是这个时候孩子的主要劳动。
我有时候每天得送上两遍,上午一回,下午一回。父母没有功夫来家喝水的。我在家烧了开水,找来一个大的茶壶,或者铁桶子,放上老了火的茶叶,用葫芦瓢舀上几瓢开水,冲泡,静候,觉得可以了,就提着茶壶给大人们送茶去。
送茶的孩子,多是半大孩子了。
那个年代,孩子们上学比较迟。半大孩子一般还是小学生,十岁左右。这些孩子,到田间劳动体力还不够,太小了;在家里玩耍,觉得可惜,自家大人忙得要死。于是最好办法,就是这个年龄的孩子,主动担起部分家务活来。
农村的孩子,生来就不娇贵,父母总是疼在心里。
那些零零碎碎的家务活儿,他们看上几遍,也就学会了。就是家里小男孩,在家烧饭、扫地,刷锅洗碗,那都是常有的事。那个时代,我们这些孩子,更多的是在“双抢”时节,真真切切地,更是匆匆忙忙地学会了做家务了。
自家的田,不一定离自家住宅近。于是手里提着茶壶要走很长的路。送茶的路,多是田埂,路不是很宽,窄窄的走道。这些田埂草路,还被大人用脚踩得坑坑洼洼的,太阳一晒,硬得搁脚,不好走。提着茶水,更得小心翼翼。
孩童容易想象,看到脚印晒干,就是一个个脚模子。他们聪明着呢,顺着脚模子走,就很舒服,不搁脚的。送茶,不仅仅是提重,还是个技术活儿。若是遇到迎面来个挑稻把子的大人,还得学会机敏地避让。
记得夏天,送茶的孩子,多是赤身裸体,真的是一丝不挂的。
这些孩子,身子晒得像泥鳅一般黑,热得都不愿穿衣服了。也有自家大人图方便,不让半大孩子穿衣服,省得早晨多洗几件衣服,哪怕是孩子的裤衩子。
我们那时虽是孩童,也知道一些害羞了。送茶的时候,不好意思地把茶壶遮挡在私处。到了自家自留地,同正在做活的家人打了招呼后,迫不及待地把茶壶往田埂上一放,立马走人。我们唯恐再遇见叔叔婶婶们,那一双双审视自个下半身的眼睛,看得我们无处可躲。
烧茶用水,是从自家水缸里取的。最初,水缸里的水,是父母从清水塘里用水桶挑回来的。那时候,家家都有两只水桶。从水塘里取回的水,放在自家大水缸里,沉淀一段时候,水儿变得清了。
原先我们霍庄吃水都是这样。
那时候,清水塘里的水,很少受污染。水是来自舒庐干渠水,是活水塘。大家都在这里吃水,这里的卫生自然讲究些。最为主要的,化肥、农药、除草剂,那时还没有时兴用呢。
庄稼地,更多用的是农家肥。挑水和挑大粪的,都是重体力活。小时候,我很是佩服这样的人。
后来,吃水有了进步,村庄里有了一口井。
我那时从小学课本上,读到“吃水不忘挖井人,时刻想念毛主席!”这句话,崇敬和怀念之情油然而生。挖井时候,村庄里家家的整劳力都上场,淘土、抽水、砌砖、砌井圈,一道道工序,觉得不简单。
这口井,就是一个村庄人共同劳动的结晶。
当我看到堂哥霍同贵在井圈上刻写“饮水思源”的字样,我们像是见证了一个伟大的过程,内心里升腾着一种获得感自豪感。
从此,这口井,彻底改变了我们的吃水方式。这口井,也或多或少地影响着我们村庄人与人的交往方式。
我们不要走的很远,去清水塘或者清水河挑水,距离几乎缩小到一半,时间和体力都节省了。关键的,我们吃水的水质上升了。还有一个,霍家人更多地在井边相遇。
井,成了一个村庄文化园地。无论是一个人挑水,还是两个人来抬水,抑或是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只要一来到井边,立马沸腾了。随着吱吱呀呀地落绳下井声,水桶浸水的咕咚声,还有挑水人的寒暄声……这口井,诱惑着人们,更是滋养着霍家人。
夏季傍晚,有的人干脆坐在井边,总是感觉凉爽一些。老人们可以在井边唠唠嗑,抽上一支烟。妇女们从井里扯上来几桶水,在不紧不慢地搓着盆里的衣服。小孩子更多地围在大人旁边追逐打闹,有说有笑。春天清早,炊烟升腾起来。村子里有着零零星星地狗叫。三三两两的担水人来到井边。大伙儿觉得,井边,不只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井边,更是一个生机盎然的精神圣地。
我们哥俩,常常抬水。我走前面,哥哥总是垫后。他总是把水桶挪向朝后的一边,好让我肩上胆子轻一些。
有时候,我调皮地说:“哥哥,我在后边抬,你在前边抬嘛。”
哥哥笑着:“你看哪个个子高,高个子才能垫后的!”
我看着自己有些发疼的肩膀,只能乖乖听话。我的左肩从没有放过扁担,一直都是右肩担待。时间一长,左肩退化了,不能放一点重物。当我能够挑担子时,一直还是用右肩的。
原来,一个习惯的养成需要时间,习惯了就会根深蒂固的,难以改变了。就像我是左手撇子。用剪子和使菜刀,都用左手。
左手干事,自己做起来好用,但别人看起来别扭呀。
作者简介:
霍同长,正高级教师。双本学历。安徽省作协会员。六安市书协会员。六安市学科带头人。六安市优秀班主任。六安市优秀教师。首届舒城名师。著有《时间与笔尖并行》、《小学生同题优秀作文》、《作文教材》等。曾荣获教育部关心下一代委员会授予"突出贡献奖"。-----选自长篇小说《鹿起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