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根下达水池中，起初感到不太适应。那水比着平时家里洗脸水要热，还有一阵阵的刺鼻怪味。他开始慢慢地下蹲，让水渐渐地浸湿自己的肌肤。还好，他像其他人一样，或站，或蹲，甚至坐在澡池子底儿。只是那水浸在自己的脖颈了，他使劲地往下蹲，就是难以蹲下去；可是水的浮力让他幼小的身子飘上来。

倪根学过游泳。那是家乡有条清水河，一到夏天，几个小伙伴，耐不住性子，三三两两相邀去河边打水仗。打着打着，他学会了仰泳和蛙泳，还有潜到水底下憋气，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家乡人叫做“擂蒙蒙”子。

时间一长，倪根的“擂蒙蒙”技术越学越精，他可以憋很长的气，在水底下爬行很长的距离。他起先是在清水河里练习，后来觉得不过瘾，又到水深的地方去。这种场合，哥哥倪春往往也在场。他就高声喊着：“倪根，不要到河潭里去，那里很深很深，很危险！”倪根听到哥哥的提醒，也就不再往深水区游了。但后来，这些小伙伴，仗着自己有了一些游泳技术，胆子大了，常常跑到家乡水塘里学习游泳了。只要一到夏天，那些小伙伴中午一般很少午睡，大人一般此时都在歇息。于是他们就跑到池塘或者清水河，开始他们的避暑活动了。

倪根此时想起曾经玩的“擂蒙蒙”子，他憋了一口气，把头没入池水中。哥哥见了，赶紧喊着：“倪根，不要那样做！这澡堂水还是脏的，这不是清水河！”

倪根在水中，听到嘈嘈杂杂的声音，但有一个声音还是很清晰。他立马探出自己的头，用手抹了一下眼睫毛上的水，睁大眼睛看着哥哥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潜水？”

爸爸接过话茬：“倪根，你哥哥说得对！这里的池水肯定脏，说不定还有尿液呢！呵呵呵！”

说着这话，倪根真的有尿意了。他说：“爸爸！我要尿尿！”

“那你上去，到那边的厕所里去。”倪春指着澡池子的南边。因为他刚来的时候，注意到一个方便的地方。这是倪春的细心之处。

“那我带你去吧！”倪春说着。

倪春带着倪根上了厕所，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在澡池的水泥地。他们怕自己撞了穿梭来往的人，也怕自己一不小心地摔倒在水泥地上。地上尽是水渍，水泥不防滑。

倪根一边走一边说：“还不如就尿在澡堂里省事。”

哥哥听见了，笑了笑：“都要向你那样想那样做，这澡堂是热乎，但都是尿液啊！呵呵呵……”

兄弟俩快去快回，在雾气蒙蒙中寻找爸爸。都是一个个人影，也都是一个个一丝不挂，只不过有的没入水中多一些，有的没入水中少一些。怎么找啊？

还是喊吧。倪春想。他对倪根说：“你喊‘爸爸’！他会听见的。”

也只能这样了。倪根壮胆喊了几声，没有人应。他俩只好顺着澡池子挨着喊。

几乎是转了一圈子，他们才找到爸爸。还是这个法子管用，爸爸听见倪根的叫声，从澡池子走上来，他俩才看见爸爸。爸爸说，澡堂子声音太嘈杂，听不见。

倪根还是坚持他的意见，心里想，去一趟厕所就这样难，难怪爸爸说有人在池子里尿尿。

不管怎样，兄弟俩对这池水有着异样的感觉。倪根鼻子灵敏，似乎真的闻到尿骚味。

  倪根再也不想在这个池水里扑腾了。他只想快点完事，好上去穿衣服。这里面他感到一种沉闷，还有一种压抑。他甚至觉得时间再长一些，自己真的待不下去了，他的呼吸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好不容易，他们仨才从澡堂里走出来。倪春的第一感觉，还是外面的世界好！倪根也是一样，他先前在里面觉得吸气困难，当他一走出澡堂门，一下子没有了。他们都是觉得一种很是特别的轻松，也许是洗去了一个腊月积攒在身上的污垢；也是是在澡堂里蒸得太久，外面清冷甘冽的空气，让他们有了对比有了神清气爽的时候。不管怎样，今天自己洗得干净了，我们都要弃旧迎新了！

他们仨心情都不错，走着轻松愉快的脚步，又要逛东汤池街一趟。去哪儿呢？回家？还是打点年货？倪春的爸爸一边走一边思考着。

“还是带两个娃再去一趟新华书店！我口袋里还有几个钱。”倪春爸爸自言自语，他的注意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