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们现在上哪儿去？”倪根能够琢磨到老爸的心情，他从爸爸行走轻松地脚步中，猜到他的心情好。于是故作高声地问道。

“去新华书店！”爸爸说。

“那里我们来的时候，不是去了吗？”倪根就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带你们去买上几本你们爱看的书！”爸爸说得很坚定。

“爸爸您真好！”倪根也不知道自己会脱口而出，讲出这样酸溜溜的话来。

大街上仍是川流不息，熙熙攘攘。他们快步往回走。他们都知道，新华书店就在中街。

该热闹的地方就是热闹，不该热闹的地方也热闹了。比如新华书店，平时一般没有多少人光顾的。爸爸走得快，几步就跨到书店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书店里几乎摆满了年画、对联，挂历，还有那些摩肩接踵的顾客。

“倪春，看好弟弟，你们别让人给挤着。”爸爸提醒两个儿子。

倪春倪根俩好容易从大门挤进去，他们找到一个小小的空间，站在那里不想动了。大人个子高，几乎遮挡了他俩的视线。他们的前后左右都是人，玻璃柜台也是若隐若现的看不清。爸爸挤到柜台，见那好多春联，他极其兴奋地读着上面的对子。倪春知道爸爸写着一手好字，应当是写春联的“专家”，现在终于有空来欣赏自己喜爱的书法了。

“要是能够买上几幅对联回家慢慢欣赏，那多好啊！”倪春爸爸只是在心里嘀咕着。他知道自己口袋里，没有几个钱，买对联根本不在计划安排之中。再说，家里还有几个会写毛笔字的，干嘛要卖现成的春联多花那冤枉钱？

倪大才子还是把视线转到书店的玻璃柜台上。

“你们俩过来看看，自己喜欢什么书？”爸爸把头转过来，看着人群中的两个后脑勺，招手让他俩过来。

他们好不容易地挨到玻璃柜台边，又一次看到那些小人书、中外名著，还有农业生产技术一类书籍了。

倪春挨到那些摆放小人书的玻璃专柜，双脚立定了，眼睛也是立定在那些小人书上了。

“我想买本《牛郎织女》！”倪春先开口。他心里明白，这一次他要堂堂正正地用钱买到这本曾经读过的小人书。

“当然可以！你还可以找找看。”爸爸像是要敞开口袋的架势，让孩子自由自在地选书。这个场合，倪春是第一次见过，也是第一次享受。他想，这可能就是方书记的那些话在起作用了。

“我想买一本《铁道游击队》！”倪根说。他喜欢看打仗电影，见到小人书那个打仗的封面，他受不了了。这个彩色画面的诱惑力太大了！

“你们选书！我来付账！”爸爸少有的慷慨，让两个儿子很是激动。他们心里都感叹：过年真好！爸爸真好！方书记真好！

买书的时辰，总是让人激动。倪根爸爸也不例外。他想，不是我不爱书，不是我不买书，不是我不带娃们逛书店……这些，这些，这些道理，我都懂的……可是我这些年真的很忙，家境总是很拮据很窘迫的！三个娃，要吃、要喝，要穿衣、要上学，上有老、下有小，里里、外外，我都要去应酬去担当；我真的忙不过来，我也真的能力有限……我也是爱书！我曾经也是对书爱不释手，我也是从读书路上爬过来的呀！……可是这么多年了，我没有看过一本书了，没有读过一行铅字了！对书本而言，对读书而言，我倒像个罪人！我识字，但从不读书！我甚至连自家娃门的课本，我也懒得去翻一翻、看一看！哪怕仅给他们讲一讲书中的内容，或者故事也好啊！……我也是一名准小学老师，我也读过师范学校，我也学过做小学老师的专业知识，我应当能够辅导你们，有能力教你们，甚至可以给你们讲一些书外的趣闻或者故事……可是，可是，可是我什么也没做！我现在就是一个农民啊！一个地地道道的干活人！我同那些田间的那头老牛没有什么两样！老牛尚有舐犊之情！我对仨个娃就没有关心吗？……我的父爱哪里去了？给娃吃喝就是爱吗？人家做爸爸的怎么做的？我一点也没有尽到做爸爸的责任！娃们不仅仅要吃要喝，要穿衣要玩乐，更要读好书啊！……我真的糊涂了！我越老越不顶用了……

倪春爸爸巴在玻璃柜台一刹那，让自己的内心翻江倒海了！

倪大才子的思维，在书店里好像变得如此丰富，他那读书的思想，好像也在刹那间复活了。这种复活是痛苦的，他生怕触动自己内心世界，怕自己又回到那个令自己不堪回首的师范学校读书年代！